第十七章陰差陽錯人移花接木情(6)(1 / 2)

不長工夫兒蓋大全就從外麵回來了,他從武老栓那裏賒了二斤空心掛麵,去周大中家要了一張毛主席像和朱總司令像,從土坯牆上撕下了供奉的家堂,端端正正地把毛主席像粘了上去。院子裏正對大門處是一個雜草蒙著的土棚,平時放些農具和雜物,他把靠牆放的東西收拾了之後,把朱總司令的像掛了上去,一副喜氣洋洋幸福無比的神態,像一個過年的孩子遇見了一個闊親戚,又討了一大把壓歲錢。

大全恭恭敬敬地在每個像前磕了三個頭,拉著兒子的手說:“要不是毛主席,俺兒回不來咧,毛主席比恁爹親吔!”說著說著就又撅著嘴哭了。

蓋狗剩幾乎成了土改運動的活教材:要想過上幸福的日子,不聽黨的話不行;窮苦人要想幸福的日子萬年長,不堅決徹底地革命就是死路一條。一些欠租交不起糧的,借錢還不了息的,外出逃荒的,在家餓死的,賣了兒女的,守了活寡的,挨打受氣的,當牛做馬的……所有和苦難關聯起來的人迅速地聚集到了一起,在安區長和工作組的親自指引下,狗剩就像那簇迎春花,紅豔豔地綻放之後引來了滿園春色。——大坡地頃刻間就要蒼山疊翠大地煥彩了。

為了給即將到來的偉大革命打下堅實的組織基礎,農協會的代表進行了重新選舉,選舉前專門召開了全村大會,安區長認真地講解了代表的條件和資格審查事宜。要講完的時候,再一次把狗剩叫到台上,缺了三個指頭的手叉在腰間,另一隻手拉著狗剩的手高高地舉起:這就是活生生的喜兒,這就是我們看見的白毛女!會場下山花領著人群齊喊:“毛主席萬歲!打倒惡霸地主!”

選舉的會場比看絲弦戲還熱鬧,選票剛收了不到一半,台下就鬧嚷嚷地成了一鍋粥,原來多數人不識字,把選票都給畫亂了。魏老大率先走上台說:“一堆的橫道道兒和豎道道兒,寫下的名兒和人兒,一點兒也沒有仿像的地兒,使勁記了大半天,等找到筆畫票的時候,又忘了哪個是哪個了。”台下於是哄笑一片。還有人急於上茅房,去的時候還拿手捏著名字,怕畫錯了,揩屁股的時候挪亂了手指頭,交上去的票還得重新畫。

當天晚上,安區長就組織召開了諸葛亮會,全村以尚官道和夏官道為界,街南邊為南組,街北邊為北組。南組要選的代表都在台上坐著,以頭的形狀設計選票:戴帽子的,光頭的,包手巾的,叼煙袋的……選票上省略了名字,在應該寫名字的地方畫上帽子、手巾、光頭和煙袋……由於筆不太好找,選民都從自家帶來了一截香,在要選的手巾、帽子、煙袋和光頭下麵燙個窟窿。

蓋大全在台上一邊講解一邊喊:“安區長說了,這是個神聖的窟窿兒,要拍著良心來,好好兒燙,要弄不好,革命的勝利果實就葬在你這窟窿兒裏了!”

北組的幾個代表穿了不同顏色的上衣,台上放著幾個相對應的不同顏色的桶,旁邊放著一筐黃豆,要選誰,隻要認準衣服的顏色,並在對應顏色的桶裏放一粒黃豆就算投了讚成票。

趙老拐喜笑顏開地在台子的一角大喊:“鄉親們哪,都聽清啦,很簡單,你要當誰是個豆兒,就把你那個豆兒給他扔桶裏邊兒去!”後來大家就給選上的代表開玩笑:“快說說,你是窟窿兒代表還是豆兒代表?”

根據上級指示,大坡地的土改要在年前完成,新成立的農民協會在工作組的帶領下,在給地主富農留足了屬於他們自己的那一份後,半月的時間就丈量了所有的土地,清點了多餘的房宅,經過農協的充分討論認定之後,一個個莊稼主兒做夢一般,跟著呼啦啦的人群,在一座座陌生的門上鎖上自己的鎖,一雙雙顫抖的手,在世代渴望的土地上挖溝埋界,深深地印記著一個個夢想的真實。

石匠白老六在自己的地邊,埋了一溜三尺多長的石條,林先生說:“石頭埋多了,不好犁了。”老六夫妻一直在屁股後邊跟著,終於等到林先生有了個方便的工夫兒時,夫妻二人架住林先生的兩隻胳膊,抖抖地問:“你是先生,是聖人教出來的徒弟,你再說說,這,能成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