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中把那個包子掂到手裏左看右看,說:“俺早就知道恁娘相中俺了,不想恁爹我命太硬,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去給恁娘作伴兒,也是——俺就是想不起來啥時候兒還給恁娘睡過?咋就老是不操心兒,尿出來你這大個小子來!——還挺孝順。”王炳中說著,忽然把那個包子從窗戶裏扔了出來:“俺有倆兒呢,哭爹也輪不上你個狗日的貨!”
李小賴交待的事實多數經過了驗證,買信石的時間、地點、人證和下信石的物證,一一形成了完整有效的證據鏈,唯有李小賴指證王炳中的材料令人大惑不解。
李小賴說,四月二十吃過晌午飯,根據事先定好的時間,俺來到了王炳中的家,進門後王炳中穿著厚厚的一身棉衣,外麵還套著個翻毛大羊皮襖,桌子上放著個點亮的燈籠,懷裏抱著一個茅罐。俺說王炳中你瘋了?王炳中叫俺小點兒聲說話,說先生給看了,他今年有難,當天是交運的日子,點上燈籠抱個茅罐是為了避邪。王炳中給俺安置好要辦的事,先給了俺十塊大洋的定錢,裝在一個小黑布袋子裏,俺還挨個兒地看了看,都是湖南省造的亮光光的龍洋。說好事成之後半月內再給十塊現洋。出門的時候王炳中給了俺一把蒲扇,神秘兮兮地還叫俺蓋住臉,說別叫西屋的廷妮兒看見了。
最後李小賴說:“俺想你搞啥鬼,蓋住俺臉廷妮兒就看不見了?就悄悄兒往西屋瞅了一眼,廷妮兒正扒著窗戶往外瞅呢。俺揣上那個小包兒就走了,心想半月以後剩下的錢要是不給,俺就去他家要去,不想沒到半月就給逮住了。”
李小賴一邊說,王炳中一邊點頭稱是,待李小賴簽字畫押之後,王炳中站起身拍拍手要走,被兩個民兵給摁了下來。王炳中哈哈大笑了一通,說:“李小賴你瘋了,淨說些瘋話,四月二十俺穿一身棉,還再套個羊皮襖,懷裏摟一個茅罐?——虧你也編得出來!再說你啥時候兒去過俺家!準是怕死給嚇瘋了。”
安區長和工作組的同誌商量一會兒,就叫民兵押著李小賴和王炳中取物證和人證,到了小賴家找到了一個小黑包,黑包裏倒有幾塊龍洋,卻全是陝西省鑄的。後來就到了王炳中家,廷妮兒卻一口咬定她四月二十那天不在家,那天她領了兩個孩子去小坡地村看戲去了,一起去的還有好幾個證明人,天快黑時才回了家。廷妮兒還說她壓根兒就沒有在西屋住,見鬼也得等到她死了。李小賴早先倒也去過家一回,她一個人在家,想做那不是人的事,叫她紮了一剪子,那個疤這會兒怕也沒長好,誰不信誰就看看。王家也沒見過翻毛羊皮襖。
直到李小賴被拖往鬼溝子槍斃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到底王炳中高了他一手,除了西屋窗戶上那個晃動的人影他沒有看清之外,他說的句句是實話,連那湖南省造的龍洋他也記得清清楚楚!——王炳中在一扭身的工夫兒就給掉了包,包括那個茅罐。
而如今他絕無半點假話的證詞,卻成了王炳中順利脫逃的證據,王炳中精心設計了一個殺人不見血的繩套子,他糊裏糊塗地往裏一鑽,就叫人給勒死了,玉皇大帝和閻王爺都知道,但誰也不能跳出來為他說上幾句話!黑壓壓的人群裏就沒有一個人想想?天底下有哪個規規矩矩的人能過成財主!你個殺人不見血的王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