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毛主席給了咱房和地(6)(1 / 2)

位於太行山麓的大坡地村自然坡地居多,在兩道山梁之間寬大的區域內,雖然數量不多卻有一片片上好的良田,那是大自然的造化所致。

太行山是一麵雄偉瑰麗的天然壩牆,她阻擋了黃土高原上向東傾坍的黃土,上百萬年的風雨變遷,自西而東跨越太行山彙入東海的水,在坦緩的溝穀間留下一層不薄的土,雖然麵積不大數量不多,但那是上天給予苦難的太行人民的饋贈。

魏老大有一塊地就在那片泥土中,大小一畝半的樣子,土質細密,粘度高耐幹旱,和東部大平原相比,如果都不用地下的水,從春節到麥收,隻要三四場透雨,這裏的土地是一片豐收景象,東部平原的沙土地卻有可能要歉收。

這年也是少有的風調雨順,春節過後落了五六場透雨,魏老大的那塊地收了四百餘斤小麥,他買了口大水缸都沒有盛下。後來他到西山上敲砸了一些青石,在屋裏壘了個糧倉,又去三道嶺那邊扛回兩塊大紅石板蓋了上去,既衛生幹淨又不怕老鼠啃咬。

該種的地都種上以後,魏老大點上油燈在石磨上磨了三十多斤麥子,一雙大腳套著一雙下透底上露天的大鞋,在磨道裏啪嗒啪嗒地轉。磨扇隨著他步子的快慢哧咕哧咕地響,一粒粒的麥子受不住磨扇的沉重擠壓,張著嘴齜著牙,從磨扇縫裏一粒擠著一粒地向外湧,擠下的麥粒在磨盤上成了堆以後,老大停止推磨,把一堆堆變了形的麥粒掃到簸箕裏,再倒到磨扇上。快到半夜的時候,麥粒由大變小、變碎、變細,最後變成散發著陣陣麥香的白麵。

李小桃來幫著推了一會兒磨,篩了一會兒麵,留下一雙鞋走了。

回到家後,魏老大蜜甜蜜甜地穿上了那雙尖口黑布鞋,大小胖瘦都合適,小桃臨走的時候,說他比老拐家的大黑驢身上的氣味兒還難聞。

他穿著那雙新鞋,往新買的那個水缸裏擔了半缸水,涼涼爽爽地泡了個痛快後,就爬出來坐在石頭上抽起了煙,一邊抽煙一邊拿了大手上上下下地搓,搓了一會兒就兩隻手都用上了,搓起的黑皴開始時大小像米粒,一會兒如綠豆,一會兒如蠶豆,漸漸地變成小青杏大小,並且越搓越多,像剛下大雨時從山坡上衝下來的一粒粒黑羊糞蛋。

第二天,一身清爽的魏老大到街上理了理發,想來想去尋思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要吃一碗拽麵。

灶下的火劈劈啪啪地燃燒著,鍋裏的水咕嘟嘟地翻滾著,李小旦給他做的柿木案板沉重而光滑,他費了半天勁,一根根麵條兒卻一拽就斷。

他最欣賞李小桃拽麵的動作,兩隻袖管高高地卷起,麵團兒一般粉嫩的胳膊,優雅歡快地在麵盆裏翻揉一陣,眨眼工夫兒,柔軟的麵劑就均勻地攤開在案板上,刀剁案板的聲音清脆而輕柔,一陣響聲之後,就變成了滿案板寬窄一樣的麵段子,抓起四五根麵段的兩頭兒,扯了幾扯又折了幾折後,滿把緞子一般柔滑的拽麵條兒就跳著舞飛入到沸騰的鍋裏——那個極盡嫻熟的優美,就像雷月琴唱絲弦時玩耍的手帕和舞動的水袖,叫人看得眼花繚亂,卻絕走不偏既走的一招一式。

老大拽了一半時才知道麵和軟了,也忘了放鹽。

他後悔了半天,本想端上那碗拽麵到街上顯擺一回,悶熄火以後發現煮了半鍋糊攪攪的麵片兒湯和麵條兒頭。

第二天,他掀開瓦缸②的蓋子,歪著頭看著半瓦缸白麵自言自語:“嗨!這新中國頭一個五月,不吃頓像樣兒的拽麵對不起毛主席!”

老大這次和的麵放進了鹽,拽的時候又硬邦邦的拽不動,勁兒小拽不開,勁兒大又拽斷了。他聽小桃說過,這是放多了鹽。

一根根的麵條兒和他的鋤板一般的厚,撈了一大花碗,像一碗卷卷曲曲的泥鰍。

他的大花碗底小口大,扣在頭上遠遠乍一看就像一個清朝的兵。他的水桶才能盛下五碗的水。大碗外麵畫著五個藍色的圖案,圖案中間一個粗短豎,短豎兩邊是兩個長而彎曲的雲勾兒,像蝴蝶的兩個卷開來的須,賣碗的說這叫“蝴蝶兒碗”。按老大平時的飯量,餓急了的時候最多喝兩碗半稀飯,平常的人一碗下去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