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桃花溪洗濯的溫柔(2)(1 / 2)

老大終於明白了,老拐想要雪梅從她娘家帶來的那個景泰藍的小銅鏡。每次老拐去他家的時候,總時不時地拿起那麵鏡子摸索一番,但那是件什麼東西?外人去上邊摸幾把他都無法兒忍受!

魏老大突然忽地往起一站,激憤難耐地搔了幾下頭後,又恍然大悟似地說:“往起一端就能清清楚楚看見人兒?哎喲喲,想要那個,那還不簡單?不就是個砘子子?一個砘子子做不了活兒,做活兒得使仨!”

播種後為了把壟溝裏的鬆土壓實,莊稼主兒把石頭做成一個直徑七、八寸、高低三、四寸的圓柱體,為了能穿過去一根粗木軸方便拴上繩子拉著走,圓柱體的中間再鑿上個圓形的空洞,這塊中間空、圓柱體的石頭就叫砘子子,每塊約有十多斤重。三塊樣式相同的石頭用一根粗木軸穿在一起,這件農具叫砘子。木軸的兩端掛上繩子,人拉上砘子碾壓壟溝的農活叫砘地。如果把砘子子舉起來,隻要眼不瞎,哪個都能清清楚楚看見對麵的人。

魏老大是笑不是笑地給老拐圓圓地比畫了一個“砘子子”的形狀後,說:“別著急,俺家有個砘子,砘地好使得很,上邊有仨砘子子,你有空兒就自己去拿,沒空兒俺抽空兒給你送過去!——他們等著俺去做焰火呢!”說完拍屁股就想走。

老拐一把拽住,拿拐棍兒“嗵——嗵”地戳了幾下地說:“看燒躁的你,屁股眼兒朝天了,借人家錢兒不還,借你個錢兒又沒有,你以為撈了個天鵝蛋吃了?遲飯沒好飯!哪個好吃又不貴的東西兒,能一直在貨架子上擺著等你?哼!更甭說一個俊娘兒們,山西那邊兒的俊男人又沒有死絕,那能叫她閑著?哼!吃到嘴裏頭也是塊剩肉!說不定哪天,‘忒兒——’再來封信,早有主兒的花骨朵兒,還得叫人薅回去!”

做焰火的時候老大的手就一直不發使喚,兩個大指頭叫錘頭給釘了個血淋淋。回到家裏後,他越看雪梅越像是一個化緣或布施的僧尼,溫和沉靜之中埋藏著一種琢磨不透的蹊蹺——那分明就是一隻偶然落在他家房簷上的鳥,動手抓與不抓,隻決定了她停留時間的長短,說不定和小桃一樣,是一株盛開在別人家盆子裏的花——正像趙老拐所說,好東西就沒有剩下的道理,大坡地的俊閨女,哪個不是早早地就叫別人搶了去?

魏老大躺下不動了,他的肚又鼓漲起來,迷迷糊糊之中聽到雪梅嚶嚶地哭:“你個嘎蛋蛋到底為了甚?你嚇死俄呦,俄親親的萬不要嚇唬俄,別叫俄做個十月的沙蓬無根草……”

老大一挺身子爬了起來,跪在炕上給雪梅說:“你要是有主兒就早些走,別拿苦命人尋開心噢!”

雪梅在老大眼前晃晃手,看老大清醒如常,猛地趴到他的肩膀上就咬了兩排牙印:“你個傻狗狗,淨說胡話,這就是俄的家,俄往哪達兒走喂!——俄咬死你!”

和原來一樣,老大尿了泡尿放了幾個大屁就好了。

元宵節那天,兩口子就悄悄地帶了那塊黃布到靜巒寺去,到了大門口的時候,月琴穿著一隻鞋在那裏連跳帶喊,她看見雪梅就攆了轉著圈兒地看,看夠了後歪著頭問老大:“你會不會彈琴?哎,咋不吭聲兒,你會不會彈琴?還不吭?噢——噢——俺知道了,俺知道了!你可不能亂彈琴,亂彈琴就得挨打,挨打!”

靜心師父笑吟吟地接待了老大和雪梅,拿了那塊黃絹布在佛前給供了,又給念誦了經文,還給雪梅把了脈,說她血虛肝鬱,冬怕冷夏耐熱。雪梅一個勁地點頭稱是,像遇到了活神靈,靜心師父給開了方子:剁碎生薑和了紅糖捏成丸子每日一粒,還叫老大找些艾草,溫炙肚臍正中下方寸半和三寸的氣海穴和關元穴。老大夫妻畢恭畢敬地謝了,心中像升起一輪冉冉的紅日。

後來,雪梅生了個閨女,叫巧魚。

周大中隨著他的驢一齊瘦了下去。自從入社的第一天起他就堅信著,那個看似轟轟烈烈的社,總有一天要呼拉拉地倒下去——那天下的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家的大黑驢,總有一天他還要牽回去。

自從把他的大黑草驢牽到社裏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他的驢要開始過一段苦日子了。不太大的牲口棚裏,擠著馬、騾子、毛驢十幾頭牲口,在驢中,大中的牲口雖然屬於個頭兒大的那種,如今卻要跟馬和騾子一起爭食,那就隻有靠邊站的份兒。幾天的工夫兒,他的驢就瘦了下來,圓圓的屁股凹陷下去,變成一個立體三角的大骨架,還要一歪一扭地給別人碾米磨麵,送糞馱糧,也不知道哪個狠心的,在大骨架上又給砍了個深深的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