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桃花溪洗濯的溫柔(3)(1 / 2)

周大中想,這世界,真的變了。

他想起自己的大黑驢就整日耿耿放懷不下。大黑驢的肚子一天天變大,身子骨卻一日日地羸弱不堪,晃晃蕩蕩東倒西歪,一副滿倉媳婦兒臨死前的樣子。

這天天黑以後,大中溜進了馬棚裏,先揪住大黑馬的耳朵抽了一頓嘴巴,然後找了個荊條兒編的半球形的籌子②給戴了上去,又去抓王炳中原來的青花騾子時,騾子正在搶著往嘴裏吃東西,大中揪住它的耳朵後,騾子往前一伸頭又來回一搖一擺,他就仰麵朝天地躺在了地上,爬起來後,找了根棍子把那個雜種狠狠地抽打了一陣,最後氣急敗壞地牽著大黑驢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飼養員就又找到了家,往回牽的時候,大黑驢突然上吐下瀉起來,青綠青綠的稀便。周大中慌了,給舀了半盆米湯,黑驢半閉著眼聞也不聞,往回走的時候四條腿就哆嗦不停,到了社裏的馬棚就早產了一個不睜眼的黑騾駒兒,過了中午,大黑驢幹嚎了兩聲後,一頭栽到地上翻瞪著眼就死了。

他的大黑驢死的當天,他就被叫到了鄉裏,安鄉長倒背著手,看也不看地說先關起來。

臨近茅房的一間黑咕隆咚的小房子,茅坑的屎尿洇浸得滿地濕乎乎的像灑了水,大中滿肚冤屈無處申訴,惶惶然如黑暗中滿地亂爬的土鱉蟲。他在一個幾百口人的大社,十多頭的牲口平時就是寶貝,全社乃至全村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瞅著,對於從他家牽出來就轟然倒地的大黑驢,安鄉長無論如何要給大家一個交待。

大中在那個小黑屋裏憋屈了兩天。白日還湊合,太陽落山之後,成團的大蚊子就道喜賀壽一般,嗡嗡嗡地尖叫著向他湧來,他手腳亂舞一陣後,幾乎能聽到手撞蚊子時啪啪的響聲,用不了多長工夫兒,滿臉都是紫紅的大疙瘩。

山花和老等在家裏哭,山杏急衝衝地找到安鄉長,氣呼呼地嚷:“你想大義滅親是不是?你想踩著老丈人的肩膀頭子往上爬是不是?俺爹悄悄兒從家裏往外舀高粱喂驢,他能舍得把它給整死?你有啥證據?不放出來俺爹俺就不走,你鄉長也是個老鼠扛槍窩兒裏橫……”

安鄉長不耐煩地說:“去去去,你小黑妮兒,還沒弄清豆角兒低高粱高就來這兒瞎嚷嚷,摘下個人頭你還想當球兒耍呢,去去去,我鄉長鄉長放屁不響,你該幹啥幹啥去。”說完,關上門兒就走了。

晚上回到家後,老等戰戰兢兢地問,安鄉長說:“俺爹也真是,就割不斷那根兒筋?要真查不出原因,找不出個證據,還真不好說,按規定,恐怕要判刑,我能做的,就是先拖上幾天,得找證據。”韓老等就嗚嗚地哭了。

周大中被關的第四天,從棋盤山裏傳出了鬧驢瘟的消息,緊接著縣裏也下了通知,讓各村領獸藥。

那場驢瘟來勢之迅猛令人們始料不及,周大中從鄉裏出來後首先到了馬棚,他的大黑驢的驢皮已被抻展釘到了牆上,用手摸一摸,嘩嘩嘩地響,他正在摸著他的黑驢皮難過,飼養員就在一邊喊“倒了倒了”,大中過去看時,大黑馬就一頭栽倒在地上,連叫喚都沒有叫喚一聲就挺腿死了。

另一匹紅騾子也開始拉濃綠的糞便,和好的藥水聞也不聞,人們就吊起來灌,灌了半天,肚子一鼓就湧泉一般又噴了出來,四個蹄子刨撓了一陣也就不動了。

棋盤山裏的情況更糟,除了長年在山上放養的幾頭驢,村子裏幾乎沒有了種地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