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起升騎著那匹大黃馬回到大坡地隻用了兩天的時間,開始的一段路程生生地咋也不順手。大黃馬雖然瘦了些,但確如敏敏所說是個好東西,馬跑起來以後,風在耳邊呼呼地響著,路兩邊的樹木和莊稼唰唰地向後飛跑。跑了半天後,他的屁股和身子就不再亂顛了,整個兒人隨著馬的騰躍自然地一起一落。後來他累了,就斜斜地爬了下來,一種忽湧忽湧的極舒適的感覺,像敏敏,隻是敏敏沒有在他的身下跑起來。
當他把二百元的價錢彙報了以後,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有人懷疑起升承繼了趙家的傳統,永遠是拿著三個說五個的主兒,但多數人是深信不疑的,因為再不蹬底的人,也不會把自家腰包裏邊的錢白貼到社裏去。
套車的時候大黃馬卻不好使,看見兩根硬而長的車杆就尥著蹶子一蹦好高,跟瘋了似的。趙起升卻仍然得意洋洋地趾高而氣揚:“好馬,好馬!物美價廉,是個好東西,不信騎上試試,比趴到娘兒們肚上還舒坦!”斜眼瞧見蓋狗剩後更是眉飛色舞:“狗剩叔,安鄉長都誇呢,不信俺的話?騎上去試試,準比俺嬸子的瘦脊梁得勁得多吔!”張揚的笑聲飽含了調侃和惡毒。
狗剩把那匹大黃馬看了半天,說:“套不了車,拉不了犁,再好,你把它當個奶奶給供起來?——一個穿幫蹾底的貨!”狗剩說著就牽了大黃馬往車裏套,不想那馬尥了一個蹶子,差點兒把車給踢翻。
就有人說狗剩在部隊馴過馬,咋不能把咱自己的馬給捯飭捯飭?狗剩掐住腰看著馬說:“牲口跟人一樣,不下死手,不整他個血淋淋,永沒有個回頭轉彎兒的時候!”
蓋狗剩找了兩根結實的粗繩,把大黃馬牽到後穀場的皂角樹下後,結結實實地把它給拴了上去,又回去拿了一杆長鞭,在空中打了兩個火爆爆的脆響,響聲像過年時燃放的炮仗,大黃馬打個噴嚏紋絲不動。
蓋狗剩突然扭過身,一鞭子抽到馬身上,一條長長的鞭痕就青筋一般暴突出來,接著一鞭又一鞭地打得山響,大黃馬開始拚命地掙紮蹦跳,不一會兒,那一道道暴突出來的鞭痕就殷殷地開始浸血,大黃馬一會兒比一會兒蹦跳得遲緩,終於喘著粗氣躺了下去。蓋狗剩停下了手中的鞭,叫幾個人把車推了過來,把車杆架到大黃馬身上,它連尥個蹶子的力氣也沒有了。
天快黑的時候,狗剩到馬跟前轉了兩圈兒,大黃馬先是驚懼地往後退,狗剩抓住籠頭往回拉,叫人拿了一筐草料,拍拍它的嘴就走了。
狗剩把大黃馬共打了三次,每次都等馬身上的鞭痕稍稍地平複就再打。不久,當大黃馬套上車得兒得兒地叫咋走就咋走以後,狗剩說:“唉!還就是個好東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