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鐵樹開花的人度日如年的夢(6)(1 / 2)

狗剩因為是公社裏的半脫產,沒人的時候萬醫生就喜歡這麼叫。“像個老光棍兒,你家那口子,光鮮耀眼像個燈籠兒,沒看夠?”蓋狗剩就急,一撅屁股就走了。

萬醫生皺著眉頭,看著那個煤油爐子出了一會兒神,長長地“唉——”了一聲後,從此再不和狗剩提石小彩的事。

萬醫生無論給誰看病都沒有摘過口罩,對蓋狗剩卻例外。去年臘月狗剩病了,燒得厲害,他給萬醫生熗好了山蔥花兒以後就蜷曲到床上不動彈了,萬醫生叫他解開胸給聽一聽,狗剩呼呼地喘著氣還連連搖頭,比第一次和石小彩鑽入一個被窩兒裏還要慌亂不堪。他喜歡萬醫生,就像喜歡一朵花兒,但真真沒有把那朵花兒拿捏到手裏頭的念想。

萬醫生把口罩摘下來裝入大褂的兜兒裏,把脖子上的聽診器摘下來也放到一邊,兩手一伸就抓住他燙手的脖頸,嘣嘣地解開了他全部的上衣扣子:“誰家的一個老童男,還守身如玉!好像誰要占你的便宜,我啥沒見過!”蓋狗剩一閉眼再不動了,有抬豬羊上斷頭案子時那樣的感覺。

萬醫生的聽診器在他的胸脯上摁了又摁,軟綿綿的有點兒壓痛,一隻手又在摁著胸脯子的另一隻手上敲了敲,嘭嘭地響。那是兩隻和小彩一樣綿軟有力的手,不同的人不同的方式和方位,使蓋狗剩霎時間幾乎要流淚:一個是攤開手在前胸壓,一個是攥著拳頭在背後捶。

萬醫生忙問:“咋了?”狗剩仍舊閉著眼說:“不咋,甭管!”萬醫生兩手一搓,歎了口氣,她似乎知道狗剩在想什麼,一邊給狗剩係扣子一邊說:“光著急,把個扣兒也給拽掉了,你也真是——都燒成肺炎了,沒法兒,打針吧!”本來應該打點滴,但狗剩根本不敢挨那根輸液的管子,就是給別人用,看見之後他就跑,他曾渾身索索著給萬醫生說:“好家夥!那是個啥東西兒!要是俺,能叫上吊的繩子拴一回,也不敢挨那東西的邊兒,瘮人!”

蓋狗剩也從來沒有打過針,他一想就害怕,雖然在醫院待了一些日子,每當看見打針的人們解開褲帶,他總是眼睛一閉扭頭就走,聽到那些打針的小孩聲嘶力竭的吼喊就渾身不是滋味兒,尤其是萬醫生給趙老拐打了一次針後,他聽說打針就顫抖不已。

那次趙老拐或許真的病了,萬醫生給開了藥,針劑叫護士給打,小護士給老拐剛打完做皮試的針,他就殺豬一般地嚎叫,他猜想萬醫生是要借小護士的手,用一個特厲害的手段整治他,就一直嚷嚷不停,說日本太君楊老歪、國民大員皇協軍、地下的鬼祟地上的神,他趙老拐啥沒經過啥沒見過,他半輩子風裏飄、水裏趟、雪裏滾、火裏穿,那也才拐了一條腿,打針的小護士,不過一個頭頂上還頂著黃花兒的嫩北瓜,這哆哆嗦嗦的一針下去,重者要命輕者連那條腿也準給弄拐了,那就再沒有人笑話傻二小蹲著尿尿了!這針,非萬醫生打不可。萬醫生正一瓶一瓶地給人配藥,他就立在一邊看,一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