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鐵樹開花的人度日如年的夢(5)(1 / 2)

後穀場又召開了一次人山人海的大會:從三月份兒開始,每人每月可領五斤玉米麵的救濟糧了!滿倉娘跑上台去問多少錢一斤,看能不能買起?莊稼主兒都聽得真切:救濟糧免費,不要錢。老太太就哭:“老天爺!俺快七十了,還沒遇見過這好的社會。”

那次會也是工作隊郝隊長的告別會,他說建設社會主義不能忘農業,也不能沒有工業,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拚命地掐咱們的脖子,咱中國的工人就自己造,老少爺兒們不要鬆勁兒,毛**給製定了“土、肥、水、種、密、保、管、工”的八字憲法,那是咱莊稼主兒的指路明燈,好好兒幹,社會主義道路有奔頭兒!

莊稼主兒們就說,毛**喲,您老人家咋啥也懂?您啥時候兒學會的種地?

郝隊長說完後還專門兒又給滿倉娘鞠了一躬,滿倉娘拉著郝隊長的手說:“俺兒,錯咧,錯咧!你想的那個人,是瘦三娘——死咧。”郝隊長說:“大娘吔,沒錯,俺早就把大坡地當自己家咧!”激動人心的場麵令許多莊稼主兒偷偷地哭。

那一夜,王炳中沒有睡好,他想起了父親臨死前端給三個兒媳婦兒的一碗瓜籽和一碗綠豆,父親叫三個人挑著種,最後“論功行賞”,三個人都慌了神,到死也沒有弄清父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意思。他現在終於明白,看似紛繁複雜令人繚亂的大千世界,一碗瓜籽和一碗綠豆幾乎就涵蓋了它全部的所有,身外的世界其實最簡單不過:有了繚亂的心也才有了繚亂的世界。最亂的,是人不平衡的心旌。

天微明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他認定工作隊的郝隊長,就是將來“那片兒要下雨的雲”,無論收不收,他要把“瓜”和“豆”都種上去。

郝隊長正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王炳中來了,他拿了二十斤玉米麵炒麵往郝隊長的行李中塞,郝隊長死活不要,王炳中急得幾乎要哭:“都是爹生娘養的,俺吃飯你也要吃飯,地主的東西兒裏頭也不給你下毒吔……”

每月五斤的玉米麵救了莊稼主兒的命,醫院裏的病號兒漸漸地少了,萬醫生在醫院裏有了些空閑,幫助工作的幾個人開始一個個地往回撤,狗剩卻沒有馬上走。萬醫生本來平淡如水的一個人,也是奇怪,空閑的時候卻總愛和狗剩坐著說一會兒話,眼尖的人就悄悄說:狗剩好手段吔,俊女人都能給搗弄到一塊兒。

大坡地村依山而建就勢而起,高低起伏的村落,站到哪個方向也不能透視她的全貌,即使飛越在她的頭頂,那些藏在山崖之下的跌宕也會被隱了去,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誰能在什麼地方複製出她的全部。

大坡地蘊積了千萬年的太行山韻,經久不衰的故事寫滿了隨勢而起、就形而建的每一個角落,不用上到牛頭堖頂,隻要往西山巔上一站,一股沉蘊千年厚積蒼黃的遒勁就撲麵而來。蒼山之間和大地之中的神奇,全聚集在村西頭的那棵皂角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