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白說,分趙家財產的那一天,陽光明媚,天空一片晴朗。趙家院子裏擠滿了臉色激動,企盼分到一樣好東西的人群。那個時候,章海洋的母親一個人躲在牆角落裏黯然神傷。
那個時候,章海洋的外公趙通達雖然蓬頭垢麵,不盡沮喪。但不失很有風度地安慰女兒,“楚人失之,楚人得之。”
楊太白說,你外公的一番話讓他很感動。從趙通達的話語裏,他感覺出來了,這是一個拿得上,放得下,見過世麵的男人。他身上具有所羅門王的風度。
小小年紀的章海洋好奇地問楊太白,“所羅門王是誰?”
楊太白回答說,“所羅門是古猶太國一位極具智慧和聰明的國王。他臨終前一再感歎:自己用智能、知識、靈巧去勞碌得來的一切,都歸給了別人。”
楊太白坦白說,“說心裏話,我不想奪人所愛。我也知道,那一台勃蘭特鋼琴是你母親的的第二生命。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隻能接受了。因為,那是一個讓人不能拒絕的年代,人民都生活在一個嶄新的社會裏,同時對它寄托了無限的希望。大眾都對所發生的事情抱有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平常心。而且,在往家裏抬鋼琴時,我楊太白是極端不自在的,心裏頭好像有不盡的毛毛蟲在撕咬。甚至,我永遠忘不了你母親那一種鄙視的眼光,它讓我汗顏不止。”
聽楊太白說,他在抬鋼琴時,不但手在發抖,心也在發顫。因為他始終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山豬是不配吃細米糠的。最初的幾年,為了不糟蹋它,楊太白特意用了塑料油布把它結結實實給包裹起來,深藏在柴火間裏。不但如此,楊太白還分得趙家得兩個大房間,一個大客房。楊太白自嘲說,“我楊太白一輩子吃苦頭,這天上掉下來的大餅,都讓我好一陣子回不過神來呢。”
“好日子在後頭呢。”當時,好多人都這麼告訴楊太白。楊太白也覺得,這日子有盼頭。
後來,人民政府留給趙家兩個側翼的小間。要知道,以前,那是趙家丫環住的。章海洋小小年紀的心思在想:外公和母親住在小房間裏,一定是心酸楚楚的。
那“分田分地分房真忙”後的一段日子裏,母親變得鬱鬱寡歡。章海洋4歲那年,因為一場忽然其來的肺炎,母親悄然無息地撒手而去了。死的時候,她十分駭人地睜大眼睛。章海洋隻記得,當時的他一個勁地懵懵然然地痛哭。現在,回想起來,母親趙芯蘋死不瞑目,相當一部分原因是無端失去鋼琴而長期鬱悶氣死的緣故。
兩年以後,在過完中秋節的第二天,外公也駕鶴西去了。記得中秋節的那個晚上,外公好像是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了。他老人家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傷感地沉吟:“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外公在世前為外孫請來一位家庭美術老師,讓章海洋學畫畫。外公趙通達對外孫章海洋說,“家產萬貫,不如一薄技在身呀。”章海洋現在明白了,那一定是外公一夜之間成了窮光蛋後的深刻體會。
失去親人的痛苦,讓小小年紀的章海洋成熟了許多。他在心裏暗暗發誓:我一定要畫得一手好畫畫,以告慰外公和母親的在天之靈。
這以後,楊太白找了一個鋼琴老師教授楊紅梅彈鋼琴。學鋼琴的第一天,楊紅梅她有模有樣地端坐在鋼琴前,好一副人麵桃花雙映紅的模樣。應該說,那個時候的章海洋並非是一個唯美是瞻的小男孩,但楊紅梅不是故弄玄虛的美的流露都讓他力不及逮。麵對楊紅梅的大方美麗,章海洋隻能不寒而栗了。
令人驚訝的是,沒有多久,楊紅梅便彈得一手高山流水般的好鋼琴了。楊太白文縐縐的原話是:“空穀天籟,燎亮繞梁,一聲一字,萬種悠楊,互為欣賞。”
這樣,章海洋每天翹首以待的,便是楊紅梅的練琴時刻。趁此,他可以靠近她,並假做很陶醉的樣子在欣賞她的琴技。
對此,楊太白嘲笑章海洋說,“你小子,難道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那一會兒,章海洋在心裏說:楊紅梅她不但琴藝高超,人更美。準確地說,自己所在乎的,是她的人美手巧。甚至,在章海洋的夢裏,所念茲在茲的,都是楊紅梅她在鋼琴前美目流盼的倩影。
貝多芬說,“音樂能使人類的精神發出火花。”章海洋的心一直在幻想:既然這樣,音樂一定能夠在自己和楊紅梅之間擦出愛的火花來。
然而,要命的是,楊紅梅她是那麼地玉潔冰清,像冰山上的雪蓮一樣神聖而不可侵犯。她近乎要奪章海洋的命,要奪章海洋的魂。這樣,章海洋都有些魂不守舍了。心思也像一片雜草叢生之地,焦慮如斯了。
章海洋在心裏告訴自己,隻要楊紅梅她樂意:我情願把她當做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一樣頂禮膜拜,我甚至願意終身為奴伺候她.。
在章海洋的眼裏,楊紅梅的一顰一笑都那麼生動活現,甚至她略微削廋的臉和不失豐腴的美妙身材都令他浮想萬分。
在章海洋的心裏,他又有一個切切的幻想:我非常地希望自己就是那一台勃朗特鋼琴,好讓楊紅梅那纖纖玉指在自己的胸膛敲響愛的樂章,以演繹文人騷客們千古吟唱的炫麗愛情。
當今世界,不流行一神奇的蝴蝶效應之說:亞馬孫河旁森林裏的一隻蝴蝶,它的翅膀煽動著空氣,會引起一連串神奇的效應,千裏之外的太平洋因而形成一股颶風。
這裏,章海洋要說,楊紅梅她便是亞馬孫河旁森林裏的那一隻蝴蝶,隻要她那漢白玉般的手指頭一動,從手指頭夾縫裏紛紛搖落的鋼琴樂聲就會從他痙竟的心頭形成一道颶風。
有看破紅塵者曾經斷言:美豔是虛假的,漂亮是空虛的。對此,章海洋並不苟同。章海洋要說,美豔就像彩虹,雖說它是虛幻的。但是,隻要它存在過,便是曾經擁有的美麗。他更要說,漂亮就像星光燦爛夜晚的天空,它雖然遙不可及,但珍藏有我的幻想。所以,在這裏,章海洋覺得,那一位看破紅塵者的斷言,隻不過是愛情失敗者的怨言而已。因為他始終知道,隻有吃不著葡萄者,才會說葡萄是酸的。
話都說到這節骨眼上了,你一定會理解章海洋為什麼提不起精神來仇恨楊太白一家。說心裏話,對此,章海洋不但記不起仇來,還認為那一台楊紅梅愛不釋手的勃朗特鋼琴是他母親愛的饋贈。雖然,母親都已經香消玉殞了,但如果她在天有靈的話,一定會欣然含笑了。
楊太白還告訴章海洋,當初,他之所以不讓楊紅梅學鋼琴,是因為他實在不忍心糟蹋了這寶貝東西。
對此,章海洋卻有不同的看法,“這多好呀!從楊紅梅她彈鋼琴的影子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母親的影子。”
楊太白啞然失笑,“你小子,說話盡是傻裏傻氣的。”
楊太白的話讓章海洋有一些警惕,他害怕楊太白識破了自己有欲對楊紅梅圖謀不軌的念頭,而起了防笵之心。但是,無論如何,當著楊太白的麵,章海洋又不能表現出任何對他的不恭。所以,他隻能自嘲開了,“我是有一些傻裏傻氣的。”章海洋之所以在楊太白麵前作賤自己,是因為母親打小就教導他,“一個男孩子,一定要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