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胃口很大的日本還是被撐著了。
4月24日,原準備得勝還朝,並駕臨京都的日本天皇,在廣島召開了禦前會議。
一部分人已經先期到京都打前站,陸奧則因患結核病在舞子休養,還留在廣島的重臣,除伊藤博文外,也就是陸軍大臣山縣有朋和海軍大臣西鄉從道二人。
伊藤提出了三種方案,以供與會者選擇:“第一,即使不幸增加新的敵國,仍斷然拒絕俄、德、法之勸告;第二,召開國際會議,將遼東半島問題交該會議處理;第三,完全接受三國勸告,以恩惠的方式將遼東半島交還中國。”
第一案……當然最好的了。但,唯一問題就是難以實行。大家認真深入地討論,都感覺從力量對比來看,日本是難以同三國抗衡的。
伊藤在禦前會議上問道:“抵抗這些國家啟開戰端,是否確有把握?”不等大家說話,又自問自答地說:“無論如何,現時是不可能的。”
理由,伊藤說:“他們的艦隊有十二萬噸,而我方的軍艦連繳獲的都算上才八萬噸。不僅噸數不及,而且我艦在一年間連續奔波於海上,大部分受了傷。況且,他們還有四艘鐵甲艦,如用來切斷我之後勤供應,無論如何也不能打仗。”[ 《甲午戰爭史》]
別說三國聯合海軍,就是單獨對抗俄國艦隊,也決沒有什麼把握。
第三案吧,“雖然足以表示氣度寬容,但未免過於示弱”,[ 藤村道生《日清戰爭》]實在是心有不甘。
討論到最後,也拿不出別的良策,隻好決定暫從第二方案,即召開國際會議來處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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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前會議後,伊藤博文當晚離開廣島,連夜趕往舞子。恰巧,此前沒有參加廣島禦前會議的大藏大臣鬆方正義、內務大臣野村靖亦由京都來到舞子,便與伊藤一起圍坐於陸奧病榻之旁,再次議商對策。
因為這是日本政府“四巨頭”,或許也因為它推翻了禦前會議的決定,按日本人一貫推崇結果的價值判斷取向,這次會商就被稱為著名的“舞子會議”。
伊藤向陸奧等人征求意見時,陸奧敏銳地反對召開國際會議,把這幫人請來,能談出個什麼好結果?“這種問題一旦交付國際會議處理,則各國要主張自己的切身利益,這是必然之勢。會議能否真能隻限於遼東半島一事亦成問題,在討論中可能節外生枝,各國互提種種條件,很可能使《馬關條約》全部歸於破滅。這和我國招引歐洲大國新的幹涉同樣是失策。”
按現在的說法,就是“將問題國際化”,導致外部勢力介入,這一手隻會有利於企圖將水攪渾的國家,日本現在希望的是千萬別搗亂了。
日本人還在另一個風險上達到了共識:日本當前除麵臨著俄、德、法三國幹涉的棘手問題外,還存在著與中國和戰未定的問題,倘若與三國的交涉曠日持久,搞不好中國會乘機不批準條約,《馬關條約》就成了一紙空文。
經過反複斟酌,會議最後決定,“對於三國縱使最後不能不完全讓步,但對於中國則一步不讓。本此方針貫徹到底,這是目前的急務。”[ 陸奧宗光:《蹇蹇錄》]
這個決議得到了睦仁的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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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縱使最後不能不完全讓步”?伊藤等人的意思,是掙紮一下,拖延拖延。
陸奧連日絞盡腦汁,已經想到了一個“反幹涉構想”——準備兩手,一手分化瓦解俄德法的聯盟,另一手拉攏英美意等國對抗俄德法三國。
首先是正麵出擊,破解俄德法聯盟。
陸奧宗光當即發一電訓給西德二郎:“中日媾和條約現已經我皇上批準,放棄遼東半島實難辦到。希貴公使請俄國政府對此項勸告重加考慮,如俄國政府不欲損害日俄兩國間一向存在的親密友好關係的話。且望告以日本將來雖然永久占領遼東半島,亦不致危及俄國利益。關於朝鮮獨立,日本政府一定滿足俄國的要求。”
這就是給俄國開出一張空頭支票。俄國人又什麼時候與日本“一向親密友好”了,現任的尼古拉二世是皇太子的時候,還差點把命喪在日本。再說俄國怎麼會相信這種虛假的承諾?
陸奧當然知道。他這麼做,這隻是先穩住俄國、爭取時間,施展縱橫捭闔之術罷了。
就在同時,他還指示林董,通過德、法兩國公使探明兩國政府的真實態度。找到一條縫,選好目標,才能從中離間,撬開“三國聯合”。
但林董終於領會到,德國行動特別積極,實出於其策略的需要,即“取悅於俄國,使其矛頭轉向東方,並將歐洲之災禍轉嫁於日本”;法國公使雖然假惺惺地表示“法國本來對日本始終懷有友好之情,乞將比意密告外務大臣”,但因為有俄法同盟關係(本來是,而且將來還是對付德國)的義務,法國實際必須“追隨其後”。
而處於核心位置的俄國政府,態度卻絲毫不變。4月27日,西德二郎回電,稱已經按陸奧電令與俄國外交大臣進行了辯論,但該大臣今日聲稱,“俄國皇帝以日本之請求並無撤消俄國勸告之充分理由,故不能予以同意。”不僅這些,西德還傳回了“風聞俄國政府目前已將運輸船派往敖德薩,正在準備運送軍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