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接到葉立明的電話,說葉立明的母親住進了本市某醫院。老人已在家咳嗽一個多月了,吃了藥也未見好,並且最近痰中還有血,不得不來醫院檢查治療。
林楠請了假帶著亮亮急匆匆地來到某醫院。走進病房,林楠的心就唰地疼痛起來,六個人一個屋的病房,淩亂嘈雜。葉母坐在最靠窗的病床上,臉色黑黃,兩腮塌陷,眼窩深嵌,不停地咳嗽著,腰身佝僂著,愈發瘦小枯幹,如風中衰敗的殘葉,發出無奈的悲鳴。看見林楠和亮亮走近眼前,她用微弱的聲音呼喚著:“小楠,亮亮,你們來了。我想你們了,我夢見我孫子好幾回了,可是我來不了了……病了……走不動了……來,亮亮,快過來讓奶奶看看。”說著摟著亮亮哭泣不止。
林楠的眼睛酸酸的,往事又悠然浮現:婆婆挎著一籃子雞蛋在冷風中等她和亮亮晚歸,婆婆的臉被凍得通紅通紅的,兩隻手不停地搓著……婆婆每次來家裏小住,臨走都要清洗自己全部的被罩床單,甚至連自己脫下的內褲,婆婆也一並洗幹淨,才走……那時的婆婆腰身挺拔,身體健朗。那時的婆婆剛強陽光,談笑風生。而今的婆婆聲若遊絲,形如枯槁……
人們常說:孝敬不能等,愛不能等。麵對眼前的婆婆,林楠的心如刀絞。林楠哪林楠,你真是大不孝,不管你和葉立明的關係如何,老人畢竟辛辛苦苦地幫你把孩子帶大,而你竟然從沒帶老人逛逛公園,好好聊過天,更從未去過鄉下看她一眼……林楠愧疚地立在老人身邊,淚水滴答著。
“小楠,媽這不是還好好的嗎?別哭,孩子。”婆婆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並且痰中有血。
林楠疼在心上,“媽,怎麼不早來,幹嘛要挺著?”
“小楠,你們都挺忙的,我怕打擾你們,我尋思著挺一挺就過去了呢,沒想到大發了。”婆婆有氣無力地喘著。
“媽,咱換一間病房吧,這屋人多休息不好。”
“不換,人多還便宜點。”
“媽,您別讓我著急了,換一間吧!”林楠的眼淚流了下來。
老人終於同意換了房間。
葉立明感激地看著林楠,“小楠,這就是你勸說呀,我和立旺勸了老半天,都沒好使。”
林楠無語,曾經的脈脈深情早已如一江春水滾滾東流。而今,隻要彼此都相安無事便好。
醫生辦公室,醫生拿著老人的病理化驗單,沉思片刻,“老人家,您呀是肺部感染了,打幾個吊瓶就能好,一會兒我給你開點好藥,您先回病房休息吧,一會讓您兒子給您取藥,咱們打點好藥就好了,啊。”醫生給葉立明遞了個眼色。
林楠攙扶著老人慢慢踱回病房。
“從這張化驗單上看,你母親得的是晚期肺癌,並已擴散,時間不多了,最多不超過兩個月吧。已沒有化療的必要了。”
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葉立明的兩條腿突然失控,他踉踉蹌蹌地扶著樓梯向上挪動著腳步……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刹那間,母親站在村口眼巴巴地望著他歸來的身影又清晰浮現:暮色蒼茫中,身體羸弱的母親立在寒風中,麵如枯幹的樹皮,包頭巾外已結晶上一層冰冷的白霜,但她的目光卻一直眺望著遠方……
葉立明的身體癱軟著坐在樓梯上,他不敢相信,也不敢麵對,母親將不久於人世,從此他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兒,從此他再也沒有媽可以呼喚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葉立明的心愧疚難當,媽,不要走……不要走……兒子還沒來得及孝敬您呢,媽……他把頭深深地埋在兩膝之間,無力絕望地哭泣著,他不停地責問自己的良知,葉立明,這些年,你到底在忙些什麼?以至於你忘了孝順,忘了愛。葉立明,你不是人,你光顧著自己升官向上爬,忙著親手毀掉一個幸福的家,忙著親手去粉碎一個孩子綺麗的夢……他的兩隻手瘋狂地揪著頭發。
林楠走出病房,看到樓梯上的葉立明,她心中的疑惑頓時落地,“是,是不治之症?對嗎?”她啜噓著。
“已是肺癌晚期,已擴散,最多,最多不過兩個月……”葉立明哭泣著。
“化療……化療可能會撐一陣子,化療吧!啊?”林楠哀求著。葉立明無力地擺擺手,垂下了頭。
葉母打完吊瓶,佝僂在病床上,不停地咳嗽喘息著。林楠坐在床邊拿著一杯溫水,“媽,喝點兒水吧。”話剛出口,淚水先蒙上眼,林楠強抑淚水,“媽,再打幾天就好了,出院後您必須回我那兒住上些日子,陪陪我和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