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潘春峰已經哭得透不過氣來,說得話也是斷斷續續,“今年……爸先走了……媽心力交瘁,沒幾天……也……也不行了,臨走的時候我趴在媽的耳邊……哭著把當年的事告訴了她……媽……媽……媽笑了,用最後的力氣打了我一巴掌。她說,傻小子,青春期的孩子……犯點錯誤怕什麼,至於要……背這麼大的黑鍋嗎?……”
說著,潘春峰跪在了地上,伸開雙臂大聲呼喊著:“爸、媽,你們聽見了嗎?你兒媳婦終於懷上了,我的病好了,我們家有後了……”
莫子謙堆在地上,是的,是堆在地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無用的下腳料,從豬身上扯下來,被人隨手扔在腳落裏,就是這個狀態。潘春峰的血淚訴說不會是假的,潘春峰對他和柳豔的傷害,轉眼間就變成了他對潘春峰的傷害,可是他現在連愧疚的心情都沒有了,他的心頭隻有無盡的恐懼───這恐懼遠比監獄裏那些把他的皮膚燒得滋滋作響的煙頭更可怕───這恐懼也遠比那老五的刀子更可怕……他甚至不敢去驗證這種恐怖的真相,但是,一個罪惡的名字卻在他的腦子裏跳來跳去,讓他的腦漿子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
“你別看潘春峰咋咋呼呼,他也比張小冬強,上次他往樹林裏偷看,讓我把他逮著了,這以後就恭恭敬地叫我大哥,還領我去他家玩呢。潘校長家的錄相帶可真不少,周潤發的《英雄本色》,看得我這個過癮。”
…………
一切都順理成章了,孟曉雷在他領著學生們在和學校對峙的時候,極力勸他罷手;孟曉雷對他向來出手大方,有些時候買的禮物都超過了勵思嘉;孟曉雷在柳豔出事後匆匆離開了家鄉,連高考都放棄了……他很想找個理由───哪怕是個不成立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不是三哥吧?”可是他自己都無法欺騙自己:這個苦恨了十年的仇人,就是孟曉雷!
潘春峰的情緒平穩了下來,他走過來看了看癱軟成一癱泥的莫子謙,他伸手扶起了他,“哥們兒,送你回柳豔家,還是去哪?”
莫子謙像個活死人似地點點頭,又搖搖頭,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兩種不同的動作有何意義,他有氣無力地說:“回麵粉廠宿舍,我得等我三嫂……”
潘春峰把車停在麵粉廠門前,按了幾聲喇叭,胡大爺戰戰兢兢地打著手電出來,一看莫子謙從車上下來,他嘀咕了一句:“你還敢回來啊?”
莫子謙也不管他,掙紮著往院裏走去。身後潘春峰喊了一句:“哥們兒,你堅持住,等我兒子擺滿月酒,我還要張羅同學聚會呢。你給她打個電話,讓她放心,她對你是真的,她現在性格有點那個……你也得理解,女人受了這樣的傷害,不可能再正常了。再說當年……她做了那樣的證言,是因為我二叔逼的,隻有這樣,才能不判你的刑……”
莫子謙聽了,卻沒有力氣回答他,他隻勉強地舉起手來擺了擺,意思是他知道了,可是當潘春峰的車開走以後,他猛然間又想起一個問題:柳豔和潘春峰早有聯係,她早知道了那個強暴她的人不是他,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難道她早知道了是───孟曉雷幹的!她的女兒叫什麼?夢兒?還是孟兒?難道竟然會是那天晚上罪惡的產物?她既然知道是他,又為什麼不恨他,反而和他聯手來騙合同呢?他腳下一歪,摔倒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