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糾纏著憤怒,恕兒不想再與遊離的意識掙紮。她想就此沉沉睡去,便不會記得這場羞辱。
她等待著第四鞭,卻隱約聽到了別的聲音。似乎是“砰”的一聲,但她已經分不清那是什麼聲音,隻在瞬間之後,聽到獄卒“啊”的大叫,像被誰揪住了鞭子,連人帶鞭一起甩到了牆上。
她感到頭上那條遮麵的黑布被人一把褪下。她竭盡全力地緩緩睜開眼睛,可是炭火耀眼,入目刺痛。她看不清來者是誰,但是她堅信,這一定是哥哥派來救她的人。
那人一把將她抱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被鞭子抽裂的衣服。
恕兒用強行攢著的最後幾口氣,在那人耳邊輕輕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齊衛複國,危言聳聽……玉都東陽,皆是徒勞,八萬盟軍,障眼之術……西有趙陳,東有鄰楚……滅宋之計,陳取江邑,楚占衣,列國之兵,合圍宋境……衣……衣……”
劉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恕兒細碎如落花飄零的聲音,心中一陣劇痛。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顏姑娘,你到死,都在想著如何解救你們的齊陳蜀三國盟軍嗎?
劉璟用自己的身體擋著恕兒,頭也不回地朝牢房裏的眾人怒斥:“滾出去!滾!”
淩飛忙拉著呆愣在一旁的魯慧出了牢房,適才被劉璟抓住鞭子扔到牆角的獄卒也連滾帶爬地跟著他們一同離開。
劉璟一邊喊著“顏姑娘”,一邊慌忙去解恕兒周身捆綁的粗繩和鐵鏈,卻解得錯落淩『亂』,似有千頭萬緒糾結於他撫琴時靈活的十指之間。
繩子和鐵鎖紛紛落地,陷入昏『迷』的恕兒也跌倒在劉璟的懷裏。
恕兒浸在木桶中的雙足帶翻了木桶。放在木桶前的女子鞋襪被淋了透濕,摻鹽的血水登時撒了滿地。
劉璟解開恕兒的手銬和腳銬,又匆匆脫下外袍,蓋在了她仍在流血的身上,卻蓋不住牢房裏彌漫著的血腥之氣。
他口中仍在叫著“顏姑娘”,但牢房裏除了炭火呲呲的聲響,再無其他動靜。他膽怯地去探恕兒頸間的心脈搏動,溫潤的手指觸碰到恕兒冰涼的脖子,在感受到她的心脈仍在微微跳動之時,他的心裏,也是一動。他又看到,那染血的墨『色』衣領間,有一道皮開肉綻的鞭痕,令人觸目驚心。
劉璟將不省人事的恕兒從地上的一灘血水中打橫抱起。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恕兒本就身形嬌,劉璟竟覺得,懷中的人兒薄如絹帕,輕如蟬翼。
他正微微發愣,隻聽寂靜的牢房之中,一個的東西掉落在地。恕兒頸間的黑棉繩,也斷在了劉璟手裏。
或許是鞭子抽斷了那條棉繩,或許是劉璟抱她起來時,那棉繩正勾著地上的鐵鏈……劉璟盯著那斷裂的黑棉繩,忽然想到,數月以前,陽光之下,他看到她頸間的黑棉繩襯得她肌膚勝雪……此時他不禁好奇。顏姑娘,你頸間掛著的墜子,是什麼?
劉璟抱著恕兒,低頭去尋——隻見地上一層殷紅的血水中浮著一顆光澤並不明亮的白『色』珍珠,比黃豆大些,比蠶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