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錦書難寄(上)(1 / 2)

伴著白玉宮中的十二聲喪鍾,劉璟垂頭走在熟悉的宮巷裏,卻不知走向何處。

他轉頭對近身侍衛淩飛道:“我想獨自靜一靜。你昨晚陪我喝了一夜冷酒,回去歇息吧。”

淩飛隻知道一日之間,劉璟失去了兩位最親的親人,卻並不知道方才在太皇太後的寢殿裏,那兩位最親的親人究竟對劉璟了些什麼。淩飛行禮道:“殿下請節哀,勿要傷了龍體。昨晚殿下未眠,淩飛還是先送殿下回寢宮為好。”

劉璟道:“過不了兩個時辰,太陽就要落下去了,我想趁色尚明,在這白玉宮裏獨自走一走。你去吧,我沒事。”淩飛隻得行禮告退。

劉璟信步而行,不覺便到了偏僻的荷花池。池上結冰,冰上覆雪,與遠處的白玉高台連成一片。

池邊的舟一動不動,已被堅冰困住。劉璟走上冰麵,後麵跟著的幾個宮人忙喊道:“殿下當心啊!這池水又深又冷,冰也不結實!”

劉璟恍若未聞,已在冰上漸行漸遠。

宮人們不敢上前煩擾,正自聲爭吵,猶豫不決時,劉璟已踏上了對岸的白玉高台。

高台積雪,未有足跡。劉璟一步一個腳印地登至台頂,不禁想到兒時與恕兒在此處打雪仗的情景。那時候,荷花池的冰,每年都很結實。那時候,恕兒總喜歡在未有足跡的積雪上踩踏她自己的腳印。

劉璟負手立於高台,俯瞰整座皚皚宮殿,本該是一片超然美景,此時卻隻覺滿目瘡痍。

恕兒,你還記得嗎?那年盛夏,繁星璀璨,你我仰臥於此觀星,忽聞台下宮人碎語,你便誤聽誤信了自己的身世,以為你的親生父親並不是宋懷王,而是另有其人。

恕兒,當年我雖口口聲聲地勸慰你,身世之迷不解也無妨,但你的痛苦,我其實根本無法體會。

可笑數年過去,當時我能勸慰你,此時卻無法勸慰自己。

找到你之後,我不理解你為什麼竟能在外流浪數年,音信全無。直到今日,我才理解,你是一直在外尋找你的親生父親,想知道你自己究竟是誰。

相比之下,你其實是有很多線索的。而我,我的親生父親已經死了將近三十年,母親從未提過這樣一個人,那老太婆話裏話外亦他是個無名之輩。

我沒有謠言裏的蛛絲馬跡,也沒有任何信物憑證。老太婆又有意隱瞞此事,必定早在賜死我父親那時便將一切粉飾幹淨。

這麼多年過去,此事如同石沉大海,今生無跡可尋。

可歎我自以為文韜武略,不可一世,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個為仇人所用、為仇人所縛、為仇人盡孝、為仇人送終的傀儡!

而我的生父,我永遠也無法為他厚葬,無法為他祭拜......

恕兒,你若知道此事,又會如何勸慰我呢?其實你壓根不會勸慰我,因為你早已恨透了我。

可是你知道嗎,此時唯一令我高心事,就是無論你是宋懷王與齊國公主的女兒,還是楚毓王與楚國公主的女兒,你與我,毫無血緣之親。如此一來,我便仍舊可以思念你,可以自欺欺蓉想著與你共度餘生。

如果怨恨也是一種念想,恕兒,我寧願你恨我一生一世。

夕陽西下,劉璟站在高台上望著遠處點燃的一盞又一盞宮燈,不覺晚風寒涼刺骨,隻覺心中落寞茫然——

我究竟姓甚名誰?究竟祖籍何方?

我信守至今的職責,不過隻是為了別人而活。你們利用的,不僅是我徹頭徹尾的性命,還有我的魂、我的心。

我甘為宋國舍棄一切,一次又一次淪為他人棋子,一次又一次背負下罵名,可笑今日卻得知,宋國與我,竟有殺父弑母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