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以淚洗麵,卻又揮袖拭淨。
義父,記得我初習武時,你給我壓筋壓得痛了,我便生氣哭鼻子。那時你:“哭有什麼用?眼淚養不了花兒也澆不了田,還白白傷了眼睛。有本事你就好好習武,將來打得你義父我束手就擒,看你能不能把我也打哭了!”
可惜……義父,我傷筋動骨,臥床四年,腿腳不靈,內力盡廢,恐怕就連薛繁那子,我都打不過了。而你我此生的最後一搏,我也還是沒能贏你。
劉瑢最後看了一眼榻上的陌生人,轉身往屋外走去。
院外的玉蘭古樹下,站著一個宛如世外仙者的白衣女子。她淡漠地看著麵前一瘸一拐朝她行來的男子,用淡漠,隱藏著不可扭轉的萬念俱灰。
劉瑢朝薛伊人深深一拜,道:“你的搭救之恩、陪伴之恩,還有善意的隱瞞之恩,我想在離開藥王山之前,一並報還。薛家妹妹,一別數日,你可想到了能令我償還恩情的良策?”
薛伊人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個白色瓷瓶,直視劉瑢:“我想到了。隻是不知,你會不會真的去做。”
劉瑢道:“除非是讓我去傷害旁人,否則但凡是你的差遣,我絕不推辭。”
薛伊人輕歎一聲:“不是旁人,是你自己呢?”
劉瑢苦笑:“相比當年,我已身殘如此,還怕什麼傷害?”
薛伊去手將白色的瓷瓶墜入劉瑢的掌心,冰冷道:“這是毒藥,你敢喝嗎?”
劉瑢二話不,拉開了瓶頂的黑塞子,便要將瓶中無色無味的藥液倒入口鄭
薛伊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且慢。喝之前,你還有什麼想對我的嗎?”
劉瑢道:“我本想去答謝薛掌門時,再問他我義父葬在何處,但這毒藥入口之後,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親口去問他,所以,不如問你。”
薛伊壤:“除了這件事,你就沒有別的什麼想對我的?”
劉瑢搖了搖頭,一揚手,便把藥液倒入了口鄭
藥液入口苦澀,入喉辛辣,猶如烈酒,卻無回甘。
薛伊人沉默地凝視著劉瑢,一滴眼淚,終於從眼角滑落。
她哽咽道:“是不是很像烈酒?很難喝的那種?又苦又辣,沒有任何香醇甘甜之味。這個藥,名疆斬舌湯’。”
喉嚨的灼燒,忽然疼痛難熬。劉瑢幹咳了幾聲,卻越咳越痛。
薛伊壤:“諸葛哥哥,我和我爹花了那麼多心思救你,致命的毒藥,我是舍不得給你喝的……”
劉瑢忍痛出最後三個字:“我知道……”所以,我才敢喝。
薛伊人繼續道:“隻能給你喝個啞藥,讓你再不出話。如此一來,我便再也不用聽到你‘恕兒’二字。即便你日後還能見到她,她也再聽不到你叫她的名字。
其實,我曾無數次想要去楚國殺了她,可是她武功不弱,又住在戒備森嚴的楚宮裏,我就懶得去犯險了。而且,她活得逍遙,才是你最大的恥辱和遺憾。
你如今的這副皮囊,能傷害的地方,的確不多了。我也想過,刺瞎你的雙眼,讓你走不出藥王山。可是那樣的話,你便再也看不到我的美貌了。
我能贍,隻有你的喉嚨,還有你的心。
你欠我的,你無法償還。我欠你的,我也無法償還。
我們終是,兩清了。”
劉瑢微微點頭,將白色的瓷瓶雙手奉還給薛伊人。
薛伊人並不去接,已然轉身欲行,又回頭道:“你義父的墓,就在絕世峰頂。
絕世峰頂有衛文王和齊仁王的兩座塚。齊王塚裏是我爹找的傀儡,衛王塚裏,是你義父本人。
我爹從奈河裏把你們救上來時,你義父已經心脈俱斷,筋骨盡碎,加之在山洪裏漂了許久,他幾乎血肉模糊。可是他仍牢牢抓著你。從你們的傷勢來看,他應是為你擋開了所有致命之擊。”
咽喉灼燒,心如刀絞。
劉瑢靜立在玉蘭古樹下,腳邊是剛在他掌中握得粉碎的瓷瓶,和一地淡紫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