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由一個年長的女婢攙扶著,閉目走在大殿上,有種超然世外的平靜與雍容。
碩大又繁瑣的發冠戴在她的頭上,竟然顯得輕盈又別致。發冠上那些大小不一、光澤幻異的珍珠,就像雪山神女的眼淚,從天而降,滾落著,凝結著,消逝著……
女子走到龍椅前,由東方愆扶著轉身入座,似夢遊般仍然閉著雙目。
赫蘭野終於看清楚了楚王的容貌。
令他詫異的是,楚王的容貌他竟然也覺得眼熟!
他不禁閉目一瞬,用這一瞬的時間,在腦海裏搜尋著這個容貌到底在怎樣的場景出現過。
可惜,過去的時間太久,他記不得了。
他暗自嘲笑自己:“大概是太久沒見過女人,所以看哪個女人都眼熟嗎?赫蘭野,狼王大汗,你能有點教化嗎?”
正思忖間,隻聽楚王的聲音清脆、語氣溫婉:“戎族大汗,你這趟旅途,既領略了趙國的田園村舍,又領略了宋國的大山大河,更是吃遍了我們楚國五湖九江裏的魚,可還算不虛此行?”
赫蘭野隻能聽懂個大概,聽不懂“不虛此行”這樣的詞,卻也能勉強接上話,重新拾起了笑容,說:“趙國,田地美。宋國,城池美,河水美。到楚國,趙國、宋國不美,楚王美!”
文武百官聞言,都笑了起來。
恕兒閉著雙目,嘴角淺淺上揚,語氣輕佻,學著赫蘭野的調子,問赫蘭野道:“楚王,哪裏美?”
赫蘭野沒想到楚王會如此問他,竟然一時語滯。
格邇巴湊到赫蘭野耳畔,低聲用周文提示汗王道:“心腸美。”
赫蘭野眼睛一亮,高聲答道:“心腸美!”
恕兒嬌憨巧笑,唇齒生香,閉著的眼睛就如笑彎的月牙,嫵媚動人。她仗著赫蘭野的周文不精,故意曲解道:“赫蘭野還沒有看過我的皮囊,又怎麼會看過我的心,我的腸?”
赫蘭野許久未聽別人叫他的本名,又是一愣。在這愣神的片刻工夫,又前所未有地覺得,周文的韻律竟然如此優美,楚王說話,竟然像唱歌一樣。
他回味了一便楚王的“歌”,好似聽懂了她的意思,又覺得她的意思不可能是他所聽懂的意思。
他瞬間生氣於自己這番幼稚又累贅的思索,於是想要讓楚王難堪尷尬一番,當即狡詐一笑:“怎麼看,你的皮囊?”此言一出,順手拿起了酒盞,打算一飲而盡。
誰知楚王並不尷尬,竟然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顏麵和滿朝文武的顏麵踩在了腳下:“看皮囊?自然要褪衣裳!”
“……”
文武百官皆睜大了眼睛看向仍舊閉目淺笑的楚國女君。
赫蘭野一口酒嗆在了嗓子眼,隻覺喉嚨、心髒、臉皮全都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本想繼續出言輕佻,卻又想到身為汗王,自有尊嚴,豈是當眾隨意誑語的沒臉沒皮沒教化的蠻人?
赫蘭野不再去看那個妖嬈美豔卻口無遮攔的楚王,想要終止這段毫無意義的對話:“楚王褪衣裳,如同我退大軍。三個周文大字——不可能!”
恕兒眼珠一轉,迅速接話:“汗王的意思是說,我褪一件衣,你就退一支軍?那麼我連續褪二十七件衣裳,你就能連續將戎族九部二十七支大軍都退出晉陽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