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棒相交,擊得五六下,張須陀已是在勉力支持。他兩臂麻木,沒了知覺,想動卻又邁不開步子,隻憑了一股悍惡之氣硬生生戳在當地,胸口發悶,嗓子眼裏一陣腥甜就欲衝口而出。
孟慶卻毫無知覺。對麵的矬子生就一張疙疙瘩瘩的紅臉,此刻雖好像要噴出血來,他卻哪裏顧及得到?眼看著一棒子又要擂將下去,場外忽地響起了鑼聲:“嗆!嗆……”
孟慶停下來,這是事先約好的信號,有個“鳴金收兵”的意思。隻聽楊堅道:“二位卿家旗鼓相當,皆我大隋棟梁之材……朕不勝之喜。各賜金五斤,賜彩五十段,良馬一匹。”孟慶伏在地上,心中暗樂。偷眼去看張須陀,這廝正歪著頭張著一對小眼在自己手上瞄來瞄去。仔細看時,他伏地的手掌處一片暗紅,原來虎口已經震得裂了開來。
“另賜柱國大將軍張須陀奴婢二十口,衣一襲;著偏將孟慶加左武騎衛隨軍都衛職,賜宅一區,奴婢十口。”
孟慶幾乎要笑出聲來,看來以後是不用耕田織布了。不等楊堅封賞完畢就高呼:“謝陛下恩典!”張須陀謝恩的聲音就低了許多:那金五斤、奴婢三十口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麼?隻不知這黑漢能和宇文化及打成何等模樣,心下煩惱。正在悶悶不樂,忽聽得“著偏將孟慶加左武騎衛隨軍都衛職”這一句,心中頓時一寬,聲音也大了起來:“臣,謝恩!”
孟慶蒙在鼓裏,哪裏知道這左武騎衛正是張須陀所轄?隻道以後能夠衣食無憂快活一世了。
楊堅賞賜了二人,卻不急著觀看孟慶與宇文化及的交手了,道:“宇文愛卿,待校場演兵之時再看卿的手段罷。今日朕乏了。”站起身來,自有一眾內監宮娥擁著走了。群臣一陣紛擾,各自散去。
王韶、楊廣於孟慶道了賀,一起走出朱雀門。幾人本要於王韶府聚上一聚,哪知剛行出數步,尚未上轎,便被一軍士攔住:“張大將軍即刻升帳議事,請孟都衛與行。”不遠處,張須陀騎著匹栗色大馬,冷顏峻色地正看過來。
孟慶愕然。
王韶楊廣卻都含笑:“張將軍戍守邊疆,自然軍務繁忙,我等倒是不便相擾。孟都衛這就去罷?”楊廣又道:“蕭齊兄小王自會關照。”都拱手上轎而去。孟慶看著張須陀,半晌無語。
那張須陀也不顧王韶楊廣,當即著數人抬去孟慶的狼牙棒,自己打馬先行。孟慶無奈,隻得跟著眾軍士行去。
一路往西,過仙都宮、福陽宮、太平宮,出延平門,出開遠門,又走半個時辰,隻見連營一片,綿延裏許,許多馬匹散放於原野之上,啃食著地上才露頭的青草。那營中立著一麵旗幟,繡爪牙俱張的白虎,上書一個大字:“張”。
不用問,這便是隨張須陀回長安的護衛軍伍了。孟慶看著新鮮,張須陀卻不言不語,撥馬直入中軍,周圍軍士見了主帥,盡皆肅立。須臾號角長鳴,羯鼓聲聲,帳篷裏聞聲鑽出的軍士紛紛在營帳前立定,幾個將官係了刀劍,望大帳急步行走。
孟慶覺出一絲肅殺之意,忙跟在指引軍士的身後,進了大帳。
帳中卻沒有孟慶的位置。張須陀也不理他:“聖上壽辰已過。右武騎衛諸將著都督司馬德戡帶領,自回金城①,即日起行;左武騎衛諸將著都督史萬歲帶領,自回安定②,不得有誤。”最後瞪眼道:“誰敢貽誤軍機,老子一刀殺了。”
孟慶脊背生寒:“我呢?”
張須陀指了指左側肅立的一將,隻不說話,昂著頭從孟慶肩側行過,片刻,帳外號角又起,馬蹄得得,一行數騎望東而去。
孟慶望向那將,那將也望過來:“小將史萬歲,現列左武騎衛領軍都督職。不知……”
“小……將、”孟慶打了幾個頓,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孟慶。現列左武騎衛……隨軍都衛職。”
“原來是孟都衛。”史萬歲道。“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