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羅隻覺身下土地震顫不止,耳中轟鳴聲響作一片,不禁有些失神。窟含真汗出如漿,扯過處羅馬韁扔給身側一將:“護可汗急回!”勒緊了轡頭,去摸鞍側銀槍,怎耐送客之時不曾帶得,隻好撤腰刀在手,用力揮舞:“眾兒郎奮力殺敵!”一馬當先,便朝迎麵而來的碩大黑棒撞去。送行的儀仗軍伍以及數萬護衛精騎隨之奔行,俱都高聲吼叫,迎向隋軍。
窟含真擎刀直衝,已顧不得生死。這幾日談的好,為使迎送方便,寨外的拒馬、鐵蒺藜、竹刺、鹿角盡都收起,重新擺放已然不及。又不能全軍盡退,急退必亂——大家一窩蜂湧向寨門,相互間自行踩踏不知要死多少人,處羅雜在亂軍中,也有危險。為護處羅,隻能設法阻攔孟慶片刻,窟含真便不顧騎軍交鋒大忌,不避不讓,使輕騎與隋軍甲具重騎對衝,自己更是將對手的厲害拋在腦後,索性照直了孟慶去。
孟慶見窟含真馬來,居然隻在手中揮舞一柄二尺長腰刀,不禁暗暗好笑,心頭有些發軟,將大棒垂下戳出之時,便略略壓低,減了幾分力。隻是坐下馬兒已跑的性發,如箭攢射,這一棒借著馬勢,仍是無可抵禦。兩騎甫接,窟含真引刀下擊隔擋大棒,“咣”地一聲大響,那腰刀不由分說斷作兩截。狼牙大棒帶著風聲望前直捅,硬生生戳在窟含真坐騎肩胛處——那馬便連丁點嘶鳴也發之不出,頓時骨頭碎裂,向後翻滾。
孟慶也不理窟含真死活,“嗚——”地發一聲狼嚎,左手刀右手棒一齊舞起,直撞入突厥大隊中去。
安定南路,萬騎長阿史那獻知道不妙,西邊傳來的轟鳴他一聽便知,是大批甲具騎裝的急馳碰撞聲。急提兩寨騎軍出行救援,卻被營外無數牛羊馬匹阻住。叫軍士驅趕斬殺牲畜時,安定城門忽然大開,五六萬隋軍湧來一陣好射。他隻好縮回去,隋軍也不射了;過些時整好馬隊再出,隋軍又射。如此三番五次,死了總有萬餘人馬方才理清牲口,衝到隋人麵前。卻見隋人弓手邊射邊退,後陣步軍手持丈餘長槍緩步向前,一時間槍林箭雨,再也前進不得。
安定城中,裘公公、張素、列娃、都藍啟民共處一室。張素心急火燎:“外麵這般吵鬧,不若城頭看看去?”
裘公公道:“公主不要急。張帥有言在先——時刻均有快馬傳遞消息,隻不許這室中的三人外出。此時殺的正酣,老奴卻不敢違抗戍主軍令,公主勿怪。”
張素奇道:“哪三人?”
裘公公道:“公主、可敦並小可汗三人。”
張素怒道:“胡說!本公主又不是突厥胡蠻,如何不許外出!”跳起來道:“待本公主奏過皇上,裘福你竟敢囚禁公主……”
裘公公忙道:“不是老奴,是張須陀張大元帥的意思。便是孟將軍,也說道……”說到這裏,便停住。
張素問:“他說甚麼?”
裘公公欲言又止:“孟將軍的說話有些粗魯,公主是聽過的,老奴卻不敢直言。”
張素道:“快說快說,不怪你。”
裘公公道:“他言道,咳咳,孟將軍言道:‘公主的小模樣兒當真不錯,我見尤憐。莫叫她再去戰陣上廝混,劃花了臉不好看。’”
張素聞說,心花綻放,又坐下來:“我又不是要去廝殺,隻在城頭看看麼。大天白日的去劫人家營寨,黑廝可別是出了個餿主意……也不知現下怎樣了。”又道:“還有我爹,好生叫人掛心。”
張素在虎堂中一意掛念二人,這二人卻念不到張素——突厥輕騎與隋軍重騎衝撞,登時人仰馬翻,數萬騎軍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沒了,死的死逃的逃。後麵張須陀不再隱藏,騎栗色大馬,拎兩個巨錘,引二十萬步弓軍趕上來。
突厥中軍大寨總計不到十萬人,隨處羅出寨的三萬餘騎軍被孟慶衝散,寨內六七萬人不及防備。待到知機,軍中牛角號剛響過兩三聲,東麵寨柵轟然倒塌,無數隋人跟著當先的鐵甲重騎搶進寨中。
張須陀策馬揮錘,往人多處撞,卻找不見孟慶,倒見到“孟”字旗下一光頭胡蠻提一隻胳膊粗鐵棍亂掃,周圍軍將無一能擋,竟讓出一丈方圓的空地來。若不是這廝擎的旗幟有個“孟”字,掃的又是突厥人,張須陀幾乎便要縱馬上前廝殺。心下奇怪,軍中幾時有個這樣人物了?當下上前錘翻幾人,詢問:“孟將軍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