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道:“趕著突厥皇帝望北去了。”
張須陀撥馬往北,一邊罵道:“你這廝掌帥旗,卻不緊跟主帥,在這裏做甚!”身後傳來那漢的吼叫:“小人腿慢,跑不過馬!”張須陀大怒,心想你娘的,當真甚麼人養甚麼鳥兒,小小一個掌旗兵也敢跟老子頂嘴。一麵打馬,一麵吼回去:“還不往北去尋!失了主帥誤了軍機,老子一刀將你砍作五段!”
那漢子便是新近投軍的任蠻奴。他本來有馬,隻因習於步戰,紮進突厥寨中便跳下來殺人,早忘了薛世雄的交待:“跟緊孟帥。旗幟所在,騎軍所指。”他又是個奴隸,哪裏知道軍中規矩,薛世雄的軍令尚不如雄闊海的說話來的上心。又不認識張須陀,不識帥旗上鬥大的“張”字,隻聽了“一刀砍作五段”心中略有不安。想這矮子是誰?身後倒有個大旗跟隨,那“一刀”卻怎能“砍作五段”?眼見張須陀望北衝殺,連忙搶一匹馬,跟上去。
此時的孟慶,已是追至突厥北邊護寨不遠,十幾員突厥將官、數百步騎將他圍住砍殺。孟慶左刀右棒,將靠近的兵士將領趕得在圈中亂跑。隻是雖殺的歡暢,這五六百護衛親兵卻拚死不退,孟慶一時間衝突不出,眼睜睜看著處羅在幾個部族首領的護衛下進入護寨去了。須臾寨中響起尖厲的哨鳴,一隊數千人的步軍開出來,在眾人不遠處停下,便如上次在西營交戰一般,張弓搭箭,一片弦響。孟慶聽見,顧不的殺人,趕緊跳下地藏在馬腹下——這一陣箭雨不分彼此,撲撲撲下過一會,連兵帶將,將幾百突厥兵士也射死了。
處羅在護寨土台上遠遠觀看,隻見一片死傷枕籍,並無一個活物。切齒之餘,又念及自己的親軍護衛,吩咐:“去,將屍體收拾回來。那員隋將的頭顱削下帶回。”他這一路亡命狂奔,卻被孟慶咬住不放,數次險險趕上,就要刀棒加身,幸得眾護衛舍命阻攔,方才得脫。心下怦怦亂跳,對孟慶恨得牙癢——他身邊的親衛,多是國中貴族子弟,每死一人,便是少了一分支持。因此立在土台之上,一麵催促各部首領集兵,一麵等待孟慶的頭顱。哪知等了一回,不見軍士回報,寨外殺聲大起,遠遠的一條黑棒上下飛舞,那孟慶生龍活虎,又在殺人。
處羅氣的須發俱張,正要點幾萬人馬出寨殺這黑廝,腳下土地又震,隋軍鐵甲重騎已然近了。又有斥候來報:東麵來護兒帶著二三萬弓騎,不住將箭射入寨來。處羅聽見“來護兒”三個字,心中的憤恨無以言表。想那安定城中張須陀孟慶都是粗魯武人,裘福是個不懂軍事的閹豎,那麼此次隋軍的謀劃必是出自這奸猾做作的來護兒。當下吩咐:緊閉南邊寨門,所有步弓兩軍防備孟慶的重騎,無令不許出寨迎敵。自己點了寨中八萬輕騎,親從東麵出寨,去殺來護兒。
他帶的騎軍雖多,來護兒怎能讓他殺到?這本是孟慶早已定下的方略:來護兒回去安定,將二萬五千弓騎直襲處羅護寨,並無一個近戰的士兵相隨,隻要拖住護寨中人馬,叫他不得安生。來護兒緊守方略,當真是“敵駐我射,敵來我逃”,極是見機。與處羅繞了半個時辰,一個小軍也未損傷,時斷時續地,反倒射殺敵人千餘。
處羅氣得發顫,左右趕來護兒不上,駐馬戟指大罵:“奸猾小人!枉朕與你推心置腹,送你貂裘玉玩,你卻出此惡謀!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來護兒見不來趕,也駐馬停下,叫軍士射過幾箭,哈哈笑答:“大家心知肚明,可汗不必相罵——你若不想大隋的土地財貨,當真以妻子為重,拿三萬戰俘相換便是了,何必今日贖銀六百萬,明日四百萬三百萬的相談?日進一日,將陣上兵士藏起,使我軍驕惰,卻不是蓄力作氣是甚麼?”指著處羅,樂不可支:“你這蠢物,落在孟將軍的算中尤不自知。孟將軍年少風流,劫也劫了來,豈會放歸列娃那樣尤物?隻怕,隻怕,哈哈……嗬嗬……”
處羅方知是孟慶的謀劃,又聽來護兒汙言,急怒之下,揮刀縱馬望前便搶。
來護兒身上隻有腰刀並一副弓箭,方天畫戟放在大帥虎堂中帶都未帶,見勢轉身就跑,口中大叫:“與本帥射這綠頭巾!”
處羅剛搶出兩步,遠處隋軍尚未開弓搭箭,他便一口血噴出來,倒撞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