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跳入商海(1 / 2)

追 逐 太 陽

誇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海外北經》

第一部

一、跳入商海

林衛峰迎著空中小姐職業化的燦爛微笑登上了飛機的機艙,找到自己的座位號。他一邊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打開頭頂的行李箱蓋,裏麵已經滿滿地塞了不知誰的提包。他又打開附近的幾個行李箱,都是滿滿的,別人已捷足先登。他隻好把隨身帶的東西胡亂往座位下麵一塞,就把自己往座椅上一扔,閉起眼睛。

客艙裏的喧鬧、說笑,喇叭裏的介紹,空中小姐示範的安全事項, 他全然不看也不聽,他也不想看不想聽。他頭腦裏隻有一個清晰的概念:今天是1992年6月23日,他又一次遠離故鄉濱江市重打天下,目的地:廣東,深圳。

中午12時30分,飛機衝上藍天,他這才睜開眼睛,看著舷窗外急劇變化的雲層,回望了一眼故鄉的土地。

林衛峰已是第三次去廣東了。第一次是在5 年前,那時還是在中央黨校畢業前的實習期間,他與兩個大學同班同學自費南下去探測這塊極富傳奇色彩的土地。第二次是他從黨校畢業後,被省委組織部派到省政協工作,給政協主席擔任秘書,陪同領導到廣東、海南去。那時乘的是頭等艙,享受了“省級待遇”。而此時此刻與前兩次南飛則絕然不同,可以說是告別了過去的一切所得所失,背井離鄉,拋妻別子,重新去開辟一塊未可知的天地。用現在流行的一個詞就是“下海”了。

飛機劇烈地顛簸了幾下, 空中小姐告訴大家, 是飛機進入雲層,有氣流變化的影響,請大家係好安全帶。林衛峰望著窗外一片迷霧茫茫,輕輕歎了一口氣,又閉上眼睛。

他覺得有些困,昨晚他收拾行裝,幾乎一夜未睡.今早他到省政協機關——他工作了五年的地方,每個辦公室都去告了別,幾十個人送他到大門口,張副主席的專車一直送他到機場。張副主席過去是省法院的院長,一向很器重他,老頭子拉著他的手感歎著:“要是過去我在省法院工作時,我一定不放你走,可現在我老而無用啦,政協不是你呆的地方,想走就走吧!”張副主席的秘書小單和機關秘書處的小季一直送他到了機場。茹彬沒有來,她連門都沒有出,林衛峰離開的時候,她猛地趴在桌上,身子劇烈地起伏抽動。林衛峰關門就走,他知道這時候最好什麼也別說。

妻子、女兒和嶽父也趕到機場送行。他曾堅決拒絕,他們還是來了。他進入登機口時,妻子流下了眼淚,他的鼻子也有點發酸,但他沒再回頭。

這一切終於可以告別,重新來一個開始啦,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空中小姐送來的飲料、食品他都懶得再看, 他睡著了。

一覺醒來,飛機已平穩地滑落在廣州白雲機場。炎熱的氣浪猛撲上來,包圍著每個下飛機的人。林衛峰背著他那兩個大提包,兩個提箱,不停地擦著汗,找到出租汽車站。這裏擁擠著剛下飛機的人,排著一個長長的隊。擦掉不知多少汗,排了不知多長時間隊,才乘上一輛出租車——這裏叫“打的”——直奔火車站。

廣州街頭,不知有多少人多少車,火車站這裏更是人多的落不下腳,就好象全國的人都約好了同時來到這裏一樣。又去排隊買票,排隊上車。本想上車後能坐下休息一會,不想這今天最後一班廣州去深圳的火車,既沒有空調,也不是特快車,車裏擠滿了人,那裏還找得到座位,好容易找到一個門邊不太安穩的站處,行李更是勉強地堆在腳下。車開動了,南國的熱風從車窗外湧進來,使車廂內酷熱無比,渾身都被汗水濕透,火車站站都停,每個站都上來一些人,增加著人的密度,兩個小時就像過了兩個世紀,深圳終於到了。

背著大包小裹,穿過長長的地下道,走出火車站, 林衛峰踏上了深圳的土地,乘上一輛“的士”,直奔國貿大廈。這裏是深圳最繁華的羅湖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