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閑下來,林衛峰就是幾件事: 一是要應付吃飯,宿舍沒有廚房,有一個小電爐和一個小鍋,林衛峰用來煮點麵條吃,小韓有一次上沙頭角回來,特意送來一箱進口公仔麵；二是看看香港電視,每晚香港的幾個台都常放些歐美優秀的影片,內地很少有機會看到；三是寫信,因宿舍沒有電話,到馬主任住處掛電話他也不太願意去,說話不方便。幾天來他給妻子寫了信,給茹彬寫了信,朋友之中他還給曉寧寫了信。他暫時還不想與太多的人聯係,這裏一切剛剛開始,一切都要從頭做起,他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他的現狀。
黃宇全來過幾次,他對林衛峰說:“你早就該來了!”他在律師事務所幹的還不錯,騎著一台大摩托到處跑,還在學開車。他為林衛峰辦了一張股東代碼卡,讓林衛峰“趕緊當股民”。又給林衛峰買了一台傳呼機,說這樣聯係起來方便些。林衛峰笑道:“我們的辦事處連主任還沒有傳呼機呢!”“管他呢! 公司能給你報銷,就還我錢,如果不給你報銷,就算我送給你的!”“那怎麼成,錢我是一定要給你的,先欠你幾天吧。”這台傳呼機2000多元錢,林衛峰在省機關時在同齡人中還是高工資,每月亂七八糟全加一起才240元錢,相當於9個月工資!怎麼能讓人白送啊!
一個星期天,黃宇全帶著一台車,拉著他全家人,非要帶林衛峰去小梅沙玩玩。黃宇全剛學車,興頭正濃,一路都是他開車,看著真嚇人。他內弟在旁邊指揮,太太在後邊遙控,全車人都操著他的心。有一段山路很窄,車又多,林衛峰真是擔心,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索性閉上眼睛不看,那黃宇全渾然不覺,開得還滿瀟灑呢!
藍藍的天,藍藍的海,小梅沙的夏天,景色宜人。林衛峰換好遊泳褲,撲入海中,一口氣遊到防鯊網,望著海灘上歡笑嬉鬧的深圳人,心中暗想,“到深圳是來的晚一點了。”
黃宇全的小女兒,五、六歲的樣子,理了個男孩子的短頭,穿著背心褲頭,十分活潑,在海邊淺水裏又蹦又跳,大人抓都抓不住。
黃宇全的內弟小青,剛從東北過來,在一家公司工作,很實在的一個人。
黃宇全的太太,在一家大公司做財務工作。
一個正在深圳奮鬥著的幸福家庭。
從小梅沙回來,本來已很疲勞,林衛峰躺在床上還是一時難以入睡。他眼前浮動著黃宇全小女兒的歡蹦嬉鬧,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楠楠,想起了自己幾近破碎的家庭和婚姻,想起了妻子嘲諷的口吻和閃爍著怨恨的眼神。
離開濱江市的前幾天,林衛峰已經買好了赴廣州的機票,妻子作為省報社記者要參加即將召開的對獨聯體和東歐國家貿易洽談會,孩子上學接送問題不好辦了。林衛峰說:“我馬上就要走了,有好多準備工作要做,或者讓你家裏幫助照看一下孩子,或者你就少參加幾天會吧。”妻答應她想辦法,可是過了一天,又變了,她堅持說洽談會的工作很緊,非去不可,家裏老人身體不好,孩子的姨和舅也都忙,還得林衛峰來管孩子。林衛峰說:“我就是管也管不了幾天,馬上就要走了,不能再指望我了呀!”妻子發火了,說林衛峰隻顧自己,不管別人,“你光想著自己發展,就不想想,我也有我的事業呀!” “你的事業? 你一天不是喝酒就是跳舞打牌,你也有事業? 別看你在報社當了10年編輯記者,我一天也沒有幹過,咱們比比,寫一篇新聞稿,我用腳寫出來的都比你強! 你還好意思對我說事業?”林衛峰滿腔怒火,化作了極為尖刻難聽的語言.類似這樣的爭吵,一直持續到林衛峰離開濱江市,沒有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