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師傅告訴他,今天進貨可能不行了, 因為倉庫找不到裝卸工, 一個都找不到,全去買認購表去了。
“工人那有那麼多錢買股票?”林衛峰問。
“不是他們自己買,是有人雇他們買表,排一個位給100元錢,他們幹一天活才掙多少錢?誰不去排隊呀?”
混亂整整一天,什麼也沒幹成。晚上又聽說報社和市政府那邊鬧了事,原來據說報紙登了一條消息,說新股認購表“發行很成功,各網點秩序井然”,引起了市民憤怒。 因為每個認購點都公布了本點售表的數量,按每一個人隻能憑一個身份證買10 張表來統計,排隊的人都能計算出自己能不能買到表, 都是排了幾天隊,數了多少遍啊! 不想有些網點剛賣了一會兒,就宣布表已售完。白排了幾天隊沒買到的人能不憤怒嗎? 報紙上竟然又吹什麼“發售成功, 秩序井然”,更像火上潑油。於是有人砸了報社的玻璃,又有大群人湧到市政府門口鬧。
第二天,聽說市裏決定,再增印表格,無限量發售。林衛峰沒再去湊熱鬧,一是沒有了這份心情,二是倉庫有事,也離不開,有兩個出口貨櫃車需要報關出運,費盡了力氣找到幾個工人,加了多少錢,好歹才裝走了這兩個車。
晚上9點多,他精疲力盡回到海豐苑,卻見門口人山人海,近前一看,原來海豐苑樓下有兩個銀行儲蓄所還在發售認購表。排隊的人都蹲在地下,一些武警、保安員在嚴格看守,窗口的人買完走掉了,才喚起一個人再去窗口。在這些排隊的人外麵,又站了一排全副武裝的防暴隊員, 他們頭戴鋼盔,身披帆布衣,手執一麵大盾牌, 那盾牌幾乎一人高,上半部是透明的,下半部嚴嚴實實, 組成一道封鎖線。裏麵的人可以出來,外麵的人一個也不準進去。
外麵的人群議論紛紛,“我們是住在這樓裏麵的,不買股票,回家還不行啊!”
“不行,上級有命令,10點鍾之前,誰也不準進去!”回答得斬釘截鐵。林衛峰看看表,剛9 點多,他也懶得與那些警察理論,點上一支煙吸著,望著那咫尺之遙的海豐苑衡山閣門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人群又有些亂,傳來吵鬧聲和孩子的哭叫聲,一個婦女尖著嗓子喊:“孩子明天要上學,現在都快10點了, 我又不買股票, 我們回家還不行?門就在那兒,我領孩子幾步就走進去了!”
“不行,不行,上級有命令,10點鍾,等到10 點鍾!”一個武警大聲回答，引起人群一陣騷動,一些想買認購證進不去的和一些真想回家也進不去的就大聲喧嚷起來:“你們也真是的,還講不講理,人家回家還不讓,那有這樣維持秩序的!”
林衛峰實在聽不下去,也擠了過去,衝著那個警察說:“同誌,我們不少人都是住在這樓裏的, 咳,那就是門,隻有幾步遠,也不會搞亂了你們的秩序,何必非要等到10點鍾?再說,就是不讓我們進去,女人和孩子也要讓進去.你如果說了不算,就和你的上級請示一下,我想,上級也不能這麼不講理呀?”
人群也附和著說:“對呀,我們不買股票,不能等在這裏不讓回家呀!”
“孩子你得讓進去呀!”
“找你們上級評評理!”
吵嚷聲中從不遠處又走來一個武警,好象是個頭,林衛峰又向他陳述了一下情況。那個人想了想,說:“都誰是這樓裏住的人? 排成一隊貼著牆走進門去。”
武警的防線在大樓的牆邊開了一個小口,林衛峰和一隊人緊貼著牆邊,在武警的嚴格看守下走進了樓門,這時也已經是快10點鍾了。
回到房裏,屋裏熱得蒸籠一樣。林衛峰三兩把脫掉早已被汗水濕透多次的衣服,跑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從頭到腳淋了個透,直到體溫涼了下來,才濕淋淋地走出來,也不擦身上的水, 光著身子,一屁股坐在那個破皮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馬主任走後, 上個月劉太去結算電費,一個月竟有兩千多元! 原來這套房裏有4 部空調, 特別費電,而這裏的電費又極高,所以林衛峰輕易不打開空調。反正一個人在屋裏,幹脆什麼也不穿,用涼水衝一衝,也不擦幹,就那麼濕著坐在沙發上,感覺很涼快,一會兒涼水變成汗水,就再去衝一衝,倒也滿有意思。一個人光著身子一絲不掛地在這一套房子裏, 倒有一種輕鬆自由, 無拘無束的感覺。
電話鈴聲響起,林衛峰拿起話筒,原來是茹彬打來的。她說她撥了差不多一天,一直掛不通,好容易掛通兩次,還沒人接。
“我忙了一天,根本不在屋裏,這也是剛剛回來不到10分鍾。”
茹彬在電話裏訴說著思念之情,林衛峰問:“不是說一個月內不打電話不通信,你安下心來過日子試一試嗎?這才半個月……”
“我實在是等不了一個月,也不想等了,我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怎麼想忘都忘不了,這日子我真的不能再過下去了……”茹彬的嗓音有點哽咽。
林衛峰安慰著她:“茹彬,我也惦念著你,也想你,可是眼下的實際情況你是知道的,我寫信對你講過,你要保重身體,好好學習, 好好工作, 好好生活。你的孩子還小,我這裏現在很艱苦,還沒有打出天下來,將來怎麼樣,隻能到時再說,你如果有一天真的過不下去了,千裏萬裏我接你來,我要對你一輩子負責!”
電話聽筒裏麵,已是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