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民的車還是那麼慢吞吞的,個把小時才來一輛，裝火車的車卻挺快,一輛接一輛地開走。忙到晚上九點,火車總算裝完了, 可北站卸的貨卻連一半都沒搞完。好在隻有一個倉庫口了,林衛峰讓劉太和劉偉都回了家,自己和賀師傅一起安排裝卸,賀師傅的老伴做了兩碗麵,林衛峰和賀師傅胡亂吃了一口。
天已經完全黑了,卻還是那麼熱,一絲風都沒有,身上的衣服不知被汗透過幾十遍了,汗還在不停地出來。在北方,即使是最炎熱的季節,太陽一落下去,晚上總要涼快一點的。可是這個鬼地方,不管白天晚上,真是熱得躲都沒處躲。
賀師傅過來對林衛峰說:“那些裝卸工都不想幹了,說咱們的車來的太慢,天又熱,他們受不了。咱們計算裝卸噸數時多給他們算點,行不行?”
“行啊,您就掌握吧。”
過了一陣,賀師傅又來說:“加多少噸他們也不幹了,這一會跑了好幾個人。”
林衛峰想一想, 到附近的店鋪買了兩盒“三五”牌香煙,十幾瓶冰凍的礦泉水來,把剩下的十幾個裝卸工叫到倉庫站台下麵,每人敬了一隻煙,送了一瓶水,說:“大家辛苦了,我知道你們不容易,連我們這麼站著都熱得受不了,別說你們了,幫幫忙,今後咱們還得多合作呢!”賀師傅在一旁說:“都拿著吧 ,抽支煙喝點水,這是我們的老板,大夥無論如何得幫我這個老頭把活幹完,不許走啊!”裝卸工們一個個抽著煙,喝著水,再不吱聲了。
等最後一車卸完,已是午夜12 點多。林衛峰這才想起,自行車早上已經丟掉,隻好不回海豐苑,到就近的筍崗宿舍樓上對付睡半宿了。
到了月底,林衛峰和賀師傅一起把庫清點了一下,拉出了一張清單。他又製了一些表格,讓賀師傅把公司各業務部在倉庫各有多少貨物,庫存時間,入庫和出庫年月日一一寫明,然後複印幾份,寄回公司一份。叮囑賀師傅今後每月清點一次,寄回公司一次.又給單證科的科長馮麗英打了電話,征求一下各業務部的意見,如果他們自己掌握的情況與庫存帳目不符,請及時聯係，以徹底解決多年來公司業務部的帳與深圳倉庫總是搞不準,對不上的問題。
出貨量越來越大,天天都有報關車,每天林衛峰把接到的出貨電話、電報整理出來,晚上就讓劉偉來作報關單,經常作到深夜。林衛峰一單一單配好商檢證和出口許可證,準備第二天報關用。因濱江市與深圳之間的長途電話很難掛通,所以業務部有急事就經常在深夜或清晨打電話過來，林衛峰幾乎天天被電話從睡夢中叫醒,從早上五、六點鍾一直忙到上午九、十點鍾,交代好劉偉報關,賀師傅出庫，然後顧不上吃飯就騎著自行車出門了。丟了自行車後, 第二天又買了一台,辦了長期存放手續,天天放在樓下一間有人看守的車棚內,避免再丟。天天都有收貨電報,每天都要去外運公司、外運倉和深圳北站查貨。
這幾天又多了個跑腿的事: 紗布一部有幾批貨出關,商品檢驗證和許可證與貨物品號不完全符合,嚴格來講海關就不能放行。為此林衛峰聯係了一家保稅倉,他們有辦法與海關疏通。但這家保稅倉在布心那邊,很遠,天氣炎熱,去布心的路還有一段漫長的上坡,每次大汗淋漓地騎車去,辦完事再大汗淋漓地騎車回來,走到快到筍崗倉的最後一個路口時就騎不動了。肚子餓得發慌,身上直冒虛汗,眼前發花,他就推車走一段。路旁有賣瓜的,把哈密瓜去皮切塊,一元錢一塊,買一塊吃下去,坐在路邊歇一會兒。回到倉庫, 又是沒完沒了地忙碌,中午和晚上在賀師傅那兒對付點飯,很晚才回海豐苑,又是做報關單,準備第二天的事。劉偉做完單走後,一時睡不著覺,看看電視。香港電視的伴音不是英語就是廣東話,聽不懂,但多有字幕,時間長了,也就慣了。每天睡下,都是後半夜。第二天一早又開始。一個月下來,林衛峰變得又黑又瘦,一次隨劉偉去報關,在筍崗海關驗車站台上那個大秤上秤一秤,足足掉了五斤分量。
新發行股票的消息不斷傳來,在深圳激起層層波瀾。1987年5 月深圳市發展銀行首家上市股票以來,人們越來越認識到股票是可以使人一夜暴富的搖錢樹,聚寶盆。聽說要發行新股,原來靠股票賺過錢的人還想賺更多,原來錯過機會的人,這次決心不錯過機會,人們互相談論的最多的話題就是買股票,買新股!
林衛峰也不想錯過機會,他往濱江市打電話,從家人, 朋友處湊得十幾個身份證,又準備了幾千元錢,準備到時一搏。
報上講8月10日在全市的所有證券部、銀行儲蓄所出售新股認購表,限量售表,每個居民身份證可買10 張表,每張100元。7日晚上就有人陸續到發售認購表的各個網點排隊的了! 8 日9日兩天已是人山人海,各個網點都貼出大紅紙,寫明本網點售表的數量。排隊的人有站著的,有坐著的,整天整夜不離開地方,讓家人, 朋友給送水送飯。9日那天下了一場暴雨,從白天下到晚上,排隊的人在雷鳴電閃,狂風暴雨中屹然不動! 互不相識的男男女女一個挨一個貼身抱得緊緊的,以免被擠出隊伍,也避免有人“加塞兒”，此情此景,真令人感慨! 在長隊的外圍是維持秩序的武警和保安員,再外麵是一大群人,有圍觀的,有伺機準備混進隊伍裏的,有給排隊的人送東西的,打氣加油的。認購表發售開始之前,就有不知多少人頂著炎炎烈日, 頂著狂風暴雨,排了兩天三夜的隊!
8月10日早晨,林衛峰騎車出門,懷裏裝著他那十幾個身份證和幾千元錢在街上轉了轉, 想碰碰運氣。不想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景象,所有的網點都擠滿了發瘋般的人,鬧鬧吵吵,武警和保安員手拿長竹杆拚命地揮舞,高聲喊叫,圍觀的人也擠做一團,人群外邊堆滿了破凳子、塑料布、飯盒、水瓶等垃圾。整個城市就像爆發了一場騷亂一般。林衛峰騎車轉了一會,搖搖頭回到倉庫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