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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十個處級幹部掐著指頭打起了小九九:要懂計算機,又要搞辦公自動化,還要上ERP,就像三座大山壓在眾多幹部頭上。有的腰板都挺不起來身。煙癮來了,人又在空調房,無聊打哈欠解愁。這柳昌勤最感冒的就是吸煙。他身體不好,見不得煙霧。林善勤實在熬不住,推門到一號,怕時間長薑廠反感,偷吸了半支掐滅了,速速趕回。為了將半支煙吊起來的癮壓下去,幹脆轉移視線,望著會議室窗外——
窗外霧消了。太陽熱辣辣的透過雲層射到地麵,清澈極了。梧桐枝葉一見到那太陽,頓時挺直了身子。林善勤身子也挺了一下,聽到了薑廠叫他留下來,林善勤心裏一激動。多幹一年就是二萬五啊。但是究竟是留人還是留管理經驗?林善勤好一陣沉思遐想。汪狄開始欲揚頓挫地讀他的精益管理的稿件來。正讀到一半關頭,才分析完鋁錠溶化澆鑄的配料、剛剛送到壓延機、材還沒有出來、這中間可以節省搬運人工、另外還要加強電瓶車運輸這個章節,廠辦的蘇珊氣喘籲籲爬上樓來,悄悄走到薑廠耳邊嘀咕了幾句。薑誌雲馬上一拉柳昌勤退出了會議室。
蘇姍,三十七八的年齡,個子中等,健壯卻是細腰。她是慎潔的姨表妹。但是兩個人的模樣性格迥然不同。她喜歡打扮:後麵梳一個發髻,硬翹翹的挺特別,用桃木梳齒別著——慎潔學習帶回來的。圓圓的眼睛,略一久神采泛光。曉得內情的人都知道,蘇姍戴的是隱形眼鏡。她的個性挺倔,丈夫在利民中學當老師,教數學,每周隻能周末見一次麵,平時分床睡,互不沾邊,心地純正得很。她闖進會議室喊薑誌雲,是遇到了接待大事,所以直接進會議室沒,連廠辦主任也沒說,越級向廠長彙報。這也是薑廠關照的。
出的會議室下到二樓,薑誌雲問:“小蘇,電話誰打來的?”
“規劃部的湯華林部長辦公室的。”
“副部長。”薑誌雲糾正說。
“大約九點多鍾打來的。”蘇姍到的二樓往東廠長辦公室去,走在走廊上,腳地下一歪,肩膀無意撞到了薑廠的左膀子,薑廠伸手一扶。蘇姍幽幽一笑:“謝謝薑廠。電話內容簡單,說是盧編林總……”
“小蘇,那是盧副總。”柳昌勤說道。
“說是盧副總的飛機,十二點左右到國際飛機場。叫派個車子接一下。”
柳昌勤奇怪地問道:“公司的辦公室怎麼不打電話來,規劃部來這個電話報告此事?”
“肯定是規劃部也來人,他湯華林不是要來談明年創優的事麼?我們明年創優驗收的報告交了沒有?”薑誌雲問道。
“交了。我知道交了,林善勤給我看了。”柳昌勤望了眼蘇姍,薑誌雲朝她點點頭。蘇姍識趣的退了出去。
“我看上午咱們抓緊開個黨政聯席會。”薑誌雲坐在桌前,拉開抽屜取出筆記本:“我看,錢留生調來企管處接老林的班副處長主持工作吧。明年創優叫他好好抓一抓。汪狄當硬幣分廠廠長,束倫溫總廠副那是公司定的,讓他管生產再兼管一陣硬幣分廠,扶持汪狄走一段。”薑誌雲指著對麵的沙發示意他坐下。
柳昌勤挺了下胸,後背稍微直了點說道:“哪,錢留生不能明確正處麼?為啥還是平調?”
“虧你書記還是管幹部的。掌握的信息不多麼?你說為啥不能提為正職?繼續聘他就算不錯了。我知道他老丈人為你做過貢獻,郎俊辛昨晚又找你了吧?”
柳昌勤趕緊申辯:“郎老來我家不是談他女婿的官位,他家小女兒郎芬春有了心上人,叫我參謀參謀的。”薑誌雲身子往前靠靠問道:“你倒說說,你是怎麼參謀的?郎芬春可是才女呀。我兒子還追過她呢。”
“聽說聽說……”瞧著柳昌勤吞吞吐吐不爽快,薑誌雲來氣說:“昌勤,你不便說就不要說。我隻知道,郎芬芸找了宣開開,口頭提出要離婚呢。”
柳昌勤倒吸了口冷氣說道:“薑廠,真有此事?到底讓他說中了。薑廠,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難以切齒。你知道他家郎芬春看中的是誰?是離過婚的沒性子的明敏——沒人問信的悶頭鬼。老頭子氣得很。”
薑誌雲眼睛瞪的牛眼那麼大,半天說不出話。柳昌勤接著說:“兩人是好的不得了,現在真正搞不懂年輕姑娘了。怎麼偏偏專愛結過婚又離婚的男人。童男子看不上,奇了。”頓了一頓柳昌勤又說道:“汪狄,我看不太合適吧?最近他家婦女主任管紋紋來找過我呢,告他的狀呢。”
薑誌雲收回眼睛視線一下子愣住在那裏。他發愣主要是太了解汪狄家的那位了。職工戲稱她“婦女主任”,這雅號還是他薑廠喊出來的。那次也是為了硬幣分廠一家職工的民事糾紛調解,薑誌雲到汪狄家約他同去。進的家門聽得管紋紋在一旁說:“你現在是車間主任,那鋁錠溶化看火候,你當主任也要有個分寸,車間女的多呢,不要三天沒當到家,給女的花的七昏八嗆的。咱當著薑廠的麵約法三章。”薑誌雲蠻以為是小兩口開玩笑,汪狄卻一本正經頭點的象小雞啄米。就怪道:“男子漢大丈夫,別豆腐樣。什麼約法三章?夫妻都十多年了還講這個。”管紋紋兩手叉腰說道:“薑廠你別幹涉我們家內政,結婚十多年正是危險期呢。說三章:一是應酬少喝酒,不得超過四兩;二是下舞廳不得找不認識的,超過十一點準的回轉;三是不得截留私房錢。”薑誌雲瞧著汪狄直笑,在一旁幫腔說道:“嫂夫人倒像是我插隊時的婦女主任。那曉村的婦女主任專門喜歡定條條框框約束我們年輕人。”管紋紋也笑道:“薑廠你可別妨礙汪狄執行好這三條。”當時他薑誌雲“嘿哈哈”的笑彎了腰,渾身打顫說:“好個婦女主任,好個約法三條,你倒成了汪三條,找了個好媳婦管家婆。不過當了頭就得有個河東獅子,就是要嚴一點。現在男的執著專一的都是老婆管出來的。我要向全廠推廣汪三條。”汪狄苦笑著說:“三條是唐僧的緊箍咒,薑廠你有幾條呀?”“人家廠長的品格誰不知道,柳下惠式的人物。人稱薑不悔。還用的上土條條框他。”管紋紋戳了一下汪狄。
現在聽得柳昌勤說管紋紋告他的狀,就說道:“婦女主任告啥子狀?她給汪狄訂的三條咒語還管不住?難道這感情真的是洪水猛獸?”
柳昌勤說:“也許是沒影子的事。她看到郎芬芸深更半夜了還拉扯他家的汪狄,說是有不幹不淨的嫌疑。”
“真的?郎芬芸可是出了名的貞潔人。看錯了吧,或許……怪不道郎芬芸要離婚呢。不過據我所知,離婚可是錢留生的原因。昌勤,你帶個信給他錢留生,處理好關係;他頭頂上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不要,隨他怎麼。隻要不觸犯刑律,我不管他。”
兩人正議著,官林跑了來說:“你們快去,汪狄的精益管理講完了。”
薑誌雲柳昌勤就上樓去。走到三樓蘇姍跟著問道:“薑廠,他們來還是住元都賓館吧?”薑廠側身說:“小蘇,你就打個電話預定下房間,恐怕要兩個吧。”說話的當口,手機響了起來。原來盧編林已經在京城飛機場開始檢票,共有四人。他和湯華林來廠兩天,住一夜。隔天就到上海。行程匆匆,主要是解決各企業新一任廠級班子問題。隨機同回廠的還有束倫溫巴塵華。
郎芬芸找宣開開是在上班之後的一刻鍾,樂昌英老遠看到郎芬芸紅了眼圈,不放心的問道:“芬芸,昨晚沒的休息好呀?”
“咳咳”郎芬芸捂住胸口說:“沒有事,樂班,我到宣開開那去會兒。”樂昌英同情地點了頭。趁著冷輝沒開機的當口,急匆匆趕到廠工會。
路上,郎芬芸低著頭心事重重。她知道,這一步跨了出去就沒有回頭箭。自己以後帶著小昌,忍受著各種艱辛,邁著溝溝坎坎,前麵就是刀子路也得踩。她也想混混算了,再有個十年八年,老太婆一個,還圖啥?但是她隻要一想起賓館罰款,渾身就起了雞皮疙瘩。無名火直衝頭頂。股場追尋,舞場剁指,都無所謂。這罰款的恥辱在腦海裏,仿佛進了辦公大樓上麵的攝像鏡頭,那幅色境的狼狽相看得清清楚楚,揮之不去。三碗飯好吃,這麵子難下。郎芬芸總感到身後好像有無數的職工的眼睛盯著她,那手指象根刺戳著她的後背,嗤笑著她。她受不了這指指點點。寬容饒恕了他一次又一次,瞧他們股場並肩,午餐飲湯,辦公室幽會也少不了的,真比老婆還老婆。這個慎潔倒像是找不著男人,盯著他錢留生不放。好,我放手,讓給你總省心了吧!
一到宣開開辦公室,有冷輝在,隻得退出一步。宣開開追出門來問:“芬芸,有啥事體?”
“我就三句話。”
宣開開轉頭同冷輝說道:“冷機長,我知道了。你那錢拿好。我同幹主席抽時間一道再去你們家看看,探視探視。這點補助解決不了根本,權當是大家心意吧。你要再貼點心,叫你家小琴忍住點,挺一挺就過去了。誰沒的個三長兩短。鋸腿算啥?人家張海迪癱成那個樣,照樣活得有滋有味。還出了幾本書,還到大學演講呢!你這樣待她,也盡到力了。告訴她有你有孩子。還有人換了心不是仍舊活著麼?”冷輝扶著凳子慢慢站起身點頭說道:“那是,那是。宣委員放心,你轉告幹主席,我先代表小琴她萬分感謝工會的幫助。她的腿鋸了,你們三番五次探視,又是人又是物的。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這份離婚報告我拿回去,下次她再交,你們就說我是她的半個腿。你轉告幹主席,薑廠,就說我冷輝伺候她一輩子,不要說她打一份離婚報告,就是打十份百份也沒的用。我不會離的。隻要她有一口氣,哪怕全身癱了,我都陪著她走。我就是那驗麵機,保證她正常運轉,幾十米幾十米的走,永遠不停的。”宣開開笑著拍拍冷輝的肩膀:“知道,我們都知道你的。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實在忠厚,你愛人要不是你,那腳骨瘤能走的開麼?你人好,善良專一,廠裏正考慮評報你們省級文明家庭戶呢。”冷輝笑著朝郎芬芸點了下頭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