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昌英繼續說道:“還剩一個502室,中間一溜也是的,都是頂層的。”滿頭火急火燎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小郎你趕快進裏區,裏邊的六家都等不及了。下麵的職工到時間了,八十的要開始了。再不選自動放棄,他們先選了。”郎芬芸朝站在一邊的汪雲喊道:“小雲你陪我進去當參謀。”安樂華搔搔頭說:“小雲算哪碼子老幾?不可以進的,要家屬才行呢。芬芸你進去慢點,不會自動放棄你的,你好好選,過一輩子日子呢。”汪雲抬起的右腳又縮了回去。汪狄眉頭一皺,隻當沒聽見。按理;安樂華反正不當頭,頭上沒烏紗帽,無官一身輕,不受打勾的威脅,口無遮攔肆無忌憚盡管說話,無所謂的。
郎芬芸隻得自己一人進得裏區。但見那牆上分開掛著幾大張紙,她從南走到北,就像將軍決戰在子時,視線集中在那紙上。她身後跟著十二個人,眼睛隨著她的手轉動著,等著她發話。虧了她是倒數七名,否則跟著的人還多。第一張沒了,第三張東502室一看樓下鄰居是段剛,一個分廠的,早不見晚見,不香。讓過去就是中間一溜,一看那門洞九戶人家,七戶不認識,不認識就不接觸,怕是退了休的處級。隻有田雲選在三層,保衛處的殷維在四層,這兩人還好。“我選它,就這五層吧。”郎芬芸話一出口,後麵的一家馬上點東一溜的502室,幾秒鍾時間,六戶人家的手都停擱在各自的房圖上。郎芬芸細一看是汪狄選的東一溜,低下住的是官林馬休安他們,心下有點懊悔,自己應該選在東邊的。
“簽字簽字。”滿頭扯開嗓子拿著筆喊道。
郎芬芸接過筆敏感起來了。這一落筆就定死了,就像離婚,字一簽就算獨身自由了可以再談對象了。那筆好似千斤重,她不覺猶豫起來。後頭的幾家望著她的手緊張的看著她的動靜。滿遊辛哼道:“還不簽字,這又不是離婚,有啥好考慮的?”安樂華笑嗬嗬說:“滿處你是那壺不開提哪壺,選房怎麼同離婚搭上勾了?”滿遊辛笑道:“我同芬芸開玩笑的,我們兩家啥話不能說。那年我和她爸到黃山……快簽,外麵職工等的嗓子都冒煙了。”郎芬芸側目笑笑說:“就你滿頭猴急,我簽就是了。”說完簽上自己的名字,後邊的鬆了口氣,立馬跟著在圖框表格畫押簽字了結了選房。
郎芬芸走出食堂裏區,抖抖衣袖舒了口氣對樂昌英說:“一個個急死了,人家還沒來得及細看這兩棟的鄰居,錢留生走時說得要看看鄰居的。”陪著管紋紋出來的小雲說:“這四棟的502室都不差,鄰居我都認識。我哥就要東一溜,我們前後隔個草坪,不會錯的。”郎芬芸又看看那圖紙說:“我原本想選東一溜你哥那家的,不過最好是我們兩家對門對。”管紋紋聽了笑了起來說:“芬芸好呀,我們對門對,我教你技巧,夠你受用半輩子的。我還能替你管半個家。”汪狄出的門說:“你還想當他的婦女主任啊,一家還不夠你神的。”四下一望,處級頭頭全跑光了,幾人趕緊讓開。八十平方的職工伸著頸脖子細細打量,一個個屏氣歇音,裏外三層水泄不通。滿遊辛裏外照應著,吆喝著,第二輪選房又開始了。
進八十平方的職工二十家一進,最多五分鍾就選定出了門。原來大部分人前幾天早就到崗山泉小區一幢一幢堪察了幾遍,有的甚至在下地基砌房的時候就看準了。
郎芬芸這可是犯了愁。一到班組,米琳眼睛盯著餅子輸送帶問道:“芬芸,選的是哪一棟啊?”邱紫嚷道:“這下可好啦,住九十,喝洋酒,就差一個小洋紐。”說著自己“噴騰”下那口水隨著笑聲溜了出來。她們這一問一咋呼,半個車間人都曉得了。隻有柳苕不見風不見雨說:“生女勿悲生男勿喜,古有楊貴妃,這話誰說的?嫁個處級,房子都弄了個大的。”柳笤能說這幾句話,就是有學問的象征。她的名字就是怪,單個“笤”字,麻貴鬆跟她戀愛問她為啥取這個名,是不是也是父親重男輕女。柳笤說,原先為她起名的是“苕”,蘆葦花紫隗也。父親非要改成“笤”,既可掃屋又可掃院。笤苕音同意別。她也鬧個幾次,想換個名。歲數一大喊習慣了,換也覺得沒意思,一拖到了四十八歲。明年廠裏提前一年內退,回老家拿柳苕包裝紅棗去吧。她老家山東棗莊,出小紅棗。郎芬芸這一次破例肚量大,由著邱紫柳笤信口開河說去。
就在大家議論郎芬芸大房子的時間裏,唯獨米琳低著頭細聲細語斥責柳笤說:“嫁人當然要嫁對。你家麻貴鬆不是高級醫生職稱麼,主任醫師吧?”柳笤歎口氣說:“可惜晚評了一年,否則也是個大套九十的。米師傅,我是逗芬芸開心的。你沒看到她的臉色都憔悴了,煩心煩的。”話題轉到柳笤身上,邱紫又來勁了,說:“還是高級知識吃香哦,享受副處級待遇。肚子裏的墨水也多。老柳,你回家可得抱緊老虎鉗老麻哦。你呀要防著點。”
“防啥?”柳笤問。
“男過五十六十會變壞,專門抱住下一代。”“哄”的一聲,周圍聽到邱紫這句話都捧腹大笑。特別是小雲,後仰著捂著肚子直叫“哎喲喂哎喲喂”,連郎芬芸也愁散雲開,蘋果臉綻苞笑出了懷。樂昌英忙規勸道:“廢品漏檢啊,不是玩得啊。邱老板,你家真老板抱了幾個小姐呀,你的肚量倒大呢,河東獅吼不靈啦?”大家知道,邱老板從兄弟廠學習回來,她老板正式提出了離婚。邱老板準備提前三年退休,接管桑拿澡堂當掌櫃。現在大家話頭衝向她,她隻得苦笑笑說:“我家那個不叫老板,才幾個臭錢,百八萬就撐得他,換了汽車,又要換老婆。他奶奶的,還說霸王浴呢?現在人都靠不住,還是現金好,捂在家裏安心。他離婚叫我做掌櫃,叫我股份不要出浴。嘿,我聽他的男人話不能聽嘍。一起給我,我要現金。他奶奶的。”說完這話對著郎芬芸笑。“他奶奶的”是郎芬芸的專利,現在由邱紫嘴巴裏吐出來,大家覺得粗魯。聽慣了細一想,分明是對某人某事不滿的一種發泄,精神宣泄的口頭禪,就是那麼回事。這男的經商,有了錢有幾個不換老婆的?
正說著,冷輝過來,看到大家笑嗬嗬的,不知道啥事,問:“嘿,三八們,你們都吃了笑麼麼尿了,這麼開心。什麼霸王浴啊?”柳笤就說:“霸王別姬你看了麼?我們就說如果霸王到邱老板澡塘洗澡,會不會還對姬好。不過,冷輝你再怎麼桑拿按摩,都是忠貞不二的真男子。”
“男子就男子,還有真假?”
米琳說:“有呀,我聽開開講,像你對你家小琴這麼好,工會準備推薦你是十佳男人,為你樹碑立傳哪。”樂昌英跟著說:“工會要評文明家庭,模範丈夫,我們都選冷輝。事跡夠典型的,多年如一日伺候妻子。夫人鋸腿,陪伺三月眼睛都不眨。無怨無悔,也不換人。小琴交了離婚報告又去收了回來。真正是武鬆一個呢。”“瞎扯蛋什麼?”邱紫說:“這怎麼同武鬆掛上鉤,是周恩來式的,居高官忠於妻。”一見邱老板話說大了,說到了偉人,冷輝臉一紅趕緊阻止道:“隻有十佳公仆,沒有十佳男人。你們三八都別瞎說啊。我隻知道,患難夫妻扶一把,土變金。”
米琳說:“怎麼沒有十佳,我都知道五佳呢。”小雲聽了笑道:“怕是我的野蠻女友裏的吧?那十個標準是找男朋友的緊箍咒呢。”樂昌英忙問:“哪十個標準說來聽聽!”汪雲嘴唇微閉,臉色動了一下,起了兩個酒窩說:“妻子逛商場陪而無怨,掏錢買衣服百米賽跑,忙家務死而無憾,夫人有氣裝聾癡啞,床上耕耘……”“嘻嘻,沒了?”到底是大姑娘,不好意思說下去。樂昌英剛想再問,看到郭小華過來,就停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