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留生一上班，官林就來到他辦公室給田雲打梭子不經意問道：“今天幾點開獎金考評會？”過來拖地的明敏答道：“八點半。”順手接過官林的香煙開玩笑說：“今天吸官林的煙，特香。”田雲剛想說話，馬休安過來衝著官林說：“老官你還在這裏閑蕩？慎潔那邊出了質量事故了，你還定心的。”
“什麼？不要瞎講，質量不會有什麼，你馬頭放寬心。”官林嘴上這麼說，手上掐滅了煙頭，腳步移到了門口緊忙去了。
待官林出了門，望著他急匆匆的背影，錢留生心頭鬆開問：“馬處，你怎麼知道那邊出了質量事故？”言下之意，主管部門都不曉得，偏你東席管到了西席，就你消息靈通，聽說小靈通國家已經開始控製放量了，剩下的成了老靈通了。馬休安自己主管安全卻發現不了隱患事故，盡是生產處的巴塵華提醒他。而他呢，動不動就發現了質量問題，搞得官林總以為馬頭揪他的小辮子似的。馬休安也怪，隔壁鄰居本來賽金寶，他偏就是看住官林的小尾巴不鬆，美其名曰互相監督。官林隻要一聽到老馬嘴裏的質量事故，總是馬不停蹄，忙得團團轉。尤其是在這節骨眼上，來上一杠子，就一個多小時，回旋的餘地這麼短，官林真急了。
慎潔這幾天也是愁眉苦臉的。
自從那次和伍元吵過架以後，那腦海裏總有個人影跳著，鐵青青的臉。她長這麼大，都是別人寵著她，自己靠著技術吃飯，就連官林也讓她三分。來到分廠這麼多年哪個罵過她？還說她多管閑事？而且又是麵對先進機器吵那玩意兒，真不值價。那印花機一裝上這個檢測儀器，省卻了多少眼力，節約了多少人力？偏這個伍元死不買帳。秀才遇到了兵，可是伍元好歹也是大專呀，文人難道也這麼不近情理？想起那個他在分廠的時間裏，不說百依百順也是言聽計從，檢驗班年年是先進班組，自己哪吃個這個悶虧？要不是汪狄過來勸解，還不定兜底揭祖宗的舊話也成章出口呢。愣頭青，說賴吧也靠四十的人了，他的老婆真倒黴。一想到這一點，慎潔肚裏打了個結。怎麼替人家的老婆擔起心來了？聽說他的夫人在區裏的民政部門，公務員待遇，管著民事調解呢，嘴巴子有一套。這塊糕就是搭得好，管得伍元服服帖帖。慎潔還沒有從伍元吵架的陰影裏擺脫出來，看看八點過了一個小時，心想今天這手機的噪音終於沒了，就聽到“噗”——來了。她打開一看，又是那個號碼：潔，天還是冷，多穿點衣服。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秦淮水。又是他！難道這男的也有癡情的？自己同他斷了快四個月了，滬東硬幣廠學習回來，就沒有再理過他，偏死心眼，一天一個信息，語言不斷換新，就像回鍋肉，愈燜愈香。看起來，衣新人舊，朋友還是故舊好。難道這錢留生真的黏著自己了？這一次她破例沒有刪去，明天再來信息，我就給他轉發一個：板蕩識誠臣，疾風知勁草；讓他去體會句意。或者發個含蓄的：情已欠費，愛已停機，緣分不在服務區；思無應答想也占線，感情不能充電；情已移動，何必聯通。要是以往我就會接續他的信息：但願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現在不行。狗尾續貂也要有個過渡，用詞猶如用情也要講究個完整。慎潔一會又湧現出伍元的神態，自己還沒有說啥，臉就鐵青青的，怪模嚇人呀。想到這裏抿嘴一笑，正好伍元巡視車間到了這裏，看到慎潔呆立在那裏露出微笑，說：“慎班同學，不好好驗麵，吃了啥笑脈脈尿啦？同我吵架開心啦？”慎潔不提防他有這麼一說，臉一紅道：“又要同我吵架啦？我賴得理你。”
伍元樂嗬嗬地說：“今天沒有閑功夫吵，俗話講，打是親來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咱吵一場親一場麼。”“去，誰同你親，趙本山演小品——扯蛋。”曹佩正巧從過道轉來，聽了伍元的話，大為驚異道：“主任，今天真個是打西邊出太陽了，你可是嚴肅慣了的，也會幽默一下了？”慎潔說：“他今天是揀了金元寶，你看在他的懷裏揣著呢。”伍元急忙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笑著說：“今天月度評獎開會了，咱質量獎五千撥下來，不是個大元寶麼？”
幾個人正在說笑，官林闖了進來。看到伍元急不可待地問：“好你個伍元，還有慎潔你，出了質量事故也不彙報？”
“什麼什麼？誰出了質量事故？”伍元聽了愣住了，慎潔不吭聲。見伍元不知情，官林轉身講慎潔：“你把昨天的檢驗原始記錄拿出來我看看。”慎潔望著官林緊皺的眉頭，不敢吱聲，隻是說：“官處，那不叫質量事故，有幾枚水跡品餅子，淡淡的，幾乎看不出，為了不影響月度數量我就放過去了。”說著，遞上兩枚961品。官林細細一看，心裏就怪馬休安小題大做，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就問：“哪馬安全怎麼知道的？”“馬處昨天為了特安級檢查設備時發現了印痕跡重了點，恐怕就以為是質量事故呢。”慎潔這麼一解釋，引起了官林對另一問題的重視，就想：他檢查設備安全不找自己的隱患，怎麼盯住我的產品質量？難道是針對獎金考評會發難他的？難道就是為了拉下他來專門找他的疵頭？於是又不放心地問道：“慎班，你說這水跡印痕品可以放行，阿有依據？”
“當然有，”慎潔說：“我曾經取出了幾枚用好的乳化液水質做過浸燙試驗，這毛病出在前麵的工序上，甩幹機沒有把餅子上的水甩幹淨造成的。”伍元聽了就批評說：“慎潔，你這就不對了，曉得有問題怎麼不彙報？”慎潔臉一扭說：“向誰彙報？我又不是技術員，又不歸你管。咱是小工人，隻要不是質量問題就可以不用向官處彙報。再說，我的職責就是產品檢驗，哪裏管到前道的甩幹工序？”官林也幫腔說：“伍元，你應該表揚，哦，我質量處要表揚的。發現產品質量問題，勇於進行試驗找到了原因，好好。”伍元惱火道：“你人在我車間，就得站在車間分廠這個全局考慮問題，主人翁態度哪去了？哪能隻顧你檢驗的小塊塊？”慎潔慍怒道：“我是主人翁的命，沒有主人翁的權利？那你聘請我當技術員啊？好一有問題就及時向你主任大駕彙報。”曹佩在一旁生怕他們又吵崩，說：“伍主任你又錯怪慎班了，他一連三天到你的辦公室去，找不到你。你上哪去啦？”伍元這才想起自己參加石陵市管理研討學習班去了，忙道歉說：“你看我一急，自己的去向都忘了。是錯怪了，可是找不到我可以越級向汪廠彙報呀？”
官林說：“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情，搞得驚天動地幹啥？伍元學習了啥？廠級後備力量培養你啦？”“哪裏，都是暴教育頭的好事，暴辛辛說，每個幹部一年培訓時間要八十個小時，最好一百二十呢，說我年輕硬要我去。”官林看到情況明朗了就說：“伍元，慎班，咱們都是為了產品質量，可是同一條船上的，要同唱一首歌的，更要同舟共濟的。翻了船，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我火急火燎趕來，就是要弄清楚這角幣質量問題的。”正說著，慎潔遞給他一張紙：上月檢驗無大誤，達到了檢驗標準品率百分之七十六點五。所發現的成品角幣問題主要是花葉略平，這是印花機模子問題，建議對公司研究所的印模再精工細琢，隻要模麵平整就行了。另外就是輕微水跡，有的角幣表麵有輕微劃傷的痕跡，要認真檢查各道工序設備的光跡度，甩幹機要進行維修。管林邊看邊對伍元說：“既然是輕微痕跡不影響質量就不能稱之為問題，慎班你這兩個詞用得不貼切。伍元，我處裏的慎潔放在你這裏，你要當個寶對待啊。她可是能文能武、技藝突出的巾幗。這次就憑這分析報告你就得嘉獎。”伍元嗬嗬笑道：“是你的寶，怎麼叫我當寶？我想當寶也無能為力啊。”慎潔給他們“寶啊寶啊”的說得不好意思起來說：“兩位領導才是寶呢，我隻是根小草。我不要人家當寶，別亂批評人就恭喜發財了。”官林馬上說：“對，伍元我都聽說了，上次為了機械分廠的那台硬幣在線檢測儀器死不開竅，同慎潔吵架；現在又說她不彙報。實際上我告訴你，車間主任關鍵是一個安全一個質量，你抓好了就萬事大吉。你那八十個小時的學習記錄，簡單，你要學會填表。自學也算的，不是要讀一本書麼，寫一篇心得體會麼？都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