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雙休日,慎潔大早起來,簡單梳洗好就約曹佩去剪發。電話過去,曹佩還躺在被窩裏“哼哼哈哈”不已。這鬼丫頭,平時起得那麼早,非得跑到區體育館轉來才吃早飯上班的,今天怎麼啦?莫非昨晚又去那個地方啦?
慎潔想的“那個”地方,就是掙錢的吧台,就是一樁買賣,雙方自願得利。孔子說的絕:吾未見好德如好者也,真有點象西方文藝複興時代人之之大解放也。
曹佩身高一米六七,五十五公斤,勻稱等分結實的坯子,肥厚厚的美臀,好運動。魔鬼身材,萬人迷,慎潔老是這麼開她的玩笑。曹佩呢,說曾經有兩個小男人想碰她,她杏眼一瞪,膀子一抬撩得老遠。她不服氣的是,自己一身寶貴資源為啥不能首先富起來?眼下,她被電子門辛玲扣了一百,她很感謝慎潔替她墊款圓場,但這堤內損失得堤外補上,出去一個小時不到就賺了回來。她同元都賓館經理交好,有高級白領來有業務就信息她。慎潔的罰款還是後來聽說的,她後來同慎潔說,要是早點這樣認識上層人物多好,同他們打個招呼,這七千罰款不就了了。這件事說起來,她們至今還後悔。正因為有了賓館經曆,兩人幾成生死之交,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背地裏,慎潔怪她沒品味,這賣與情人畢竟不能同日而語。想想怕也是百步笑五十。慎潔電話裏說了聲“我在新潮美容店等,你要是懶得去就算了”就掛了。
前腳剛到新潮美容店坐下,管紋紋後腳到了。慎潔忙招呼道:“早,你也來美發?”管紋紋氣呼呼道:“本來是去裝飾城買房間地板的,汪狄早晨洗臉冒出了句你看你這頭哦,象瘋婆子似的散散垮垮成何體統。氣得我早飯也沒吃飽,非得多花點錢弄個新潮發型給他看看。”
慎潔不覺好笑道:“你們都夫妻十多年了吧,到了穩定期了他還嫌你的發型不好?”管紋紋說:“誰也不敢說穩定哦,現在這男的一有權,女的還不候著?你別看他外表土樣,實質上蠻講究生活的。特別是當了那個廠長,更是挑剔這裏指責那裏的。好像我配不上他似的。哼,我不嫌棄他就恭喜了,還嫌我呢。看他那個熊樣,長得像個矮冬瓜,比日本鬼子好不了多少。當初我怎麼就鬼迷心竅被他追上的,現在倒說我瘋婆子?我還不是操持這個家弄的。”
王理發師將慎潔的頭略微撥正了點問:“請問,剪啥子發型?山口百惠式還是還珠格格式?”管紋紋看著牆上的人物發型,人家大都是美女,隨便什麼發型都漂亮。她不禁問道:“王師傅,你這裏有哪幾種發型?多拿點樣品來看看。”
“有。”王理發師叫助手於英遞上一本中西方發型大全。“慎班長你看看這種阿好?”理發師解釋說:“你這頭做成短發好看,青年頭型顯得精神,姿態明豔。前麵的劉海留厚點,近眼睛,後枕外偏東點。總體效果出來,華麗中見到質樸美,端莊高貴。”聽得這麼一說,慎潔連說:“好好。就按理發師說得做。”管紋紋可惜道:“慎班你這麼長的頭發剪短了,要叫我不幹。一尺多長剪去,猴年馬月才能長長?”慎潔還沒有說話,王理發師又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為了美,有的連命都不要。那整容的,毀去舊的,女為悅己者容麼。”這“整容”兩字,猶如霹靂,慎潔忽然覺得門牙酸酸的,那時候這情迷靈魂,竟然拔去歪牙換瓷牙,何苦呀!就為了博他一笑?那今天的剪發又為那般?心中突然有無數的話語想找個人談談。恰在這時,聽到那手機梁祝的音響,急忙站起來說:“管師傅你先剪吧,我有點急事,出去一趟。”說完急急走了。
原來那手機是富守行打來的,約她中午和兒子小態三人一道去崗山老鵝店吃神仙鴨子。鵝店蒸全鴉極有名的。慎潔對於相傳這神仙鴨子的孔府菜曆來嗤之以鼻,宣傳廣告不就是那幾個詞:那味“絕”不說了,猶如東坡肉,肥而不膩,這是不稀奇的。貴在那湯,鮮得來。吃了會上癮,再吃就有癖。恐怕放了栗罌粒子哦。更絕的是這麼幾句:神仙湯,新婚小兩口更對胃,寒冬時季,補腎養胃滋陰,簡直是華佗在世。剛結婚就要補腎,國男成了補腎大難了。慎潔看見有小態,忙回道:好的,中午十一點半。
慎潔出去半個小時左右,錢留生也彎了進來。這“新潮美容店”就像“喜洋洋卡拉OK廳”一樣,有點檔次,收費又合理,大眾消費,幾乎攬來了硬幣廠的大部分頭,圖個路近又幹淨省事。管紋紋正仰麵修臉,毛巾捂著嘴巴,見到錢留生,眼睛眨了幾下而不能說話,那眼神就是明白:才來,錢處,她剛走。這前半句,錢留生解得出,眼神裏含有打招呼的口吻。這後半句,再也想不出是說慎潔剛走。這時於英過來“啪”的肩膀一拍,乖巧的很,錢留生立馬坐在轉椅上。於英二十七八,挺活潑,與錢留生熟透。她本來見人就會笑,現在見到錢處就會拍。
“錢處,腰挺一點。年紀不大,駝背樣象啥?”於英說著,把白圍裙往空中一打,聽得“啪”,一陣風帶著薄荷的淡香往錢留生鼻子裏直鑽。旁邊的管紋紋盤起來的發型頓時鬆開。
“輕點。”王理發師低低說了一聲。這時才聽得管紋紋說:“錢處,慎潔剛走。今天正巧,咱們分廠在這裏開剃頭碰麵會。”說著“哈哈哈”笑了起來。於英也被這句話逗得“咯咯”的樂了。“我趕緊回家,叫汪狄也來剪。”
“錢處頭你剪啥個頭?表個態。你看,就這個款式吧。”於英指著凹型臉右發下垂飄逸的那款說:“我告你,這一款適合於你。男人中年一支花。這款輕柔發波,宛轉流暢,疏發展開,顯得你俊雅,更有成熟感。”這番介紹,不說妙筆生花,倒是十足的妙嘴開葩。管紋紋接口就說:“停會兒我家老板來,也理這個款。”於英點點頭。
錢留生望著於英一手操鉗一手推發,說:“小於,你在這裏屈才了,嘴巴子這麼會說,又甜,到我們銀行機具搞產品推銷,保管客人口袋的錢直往外飛。”
“那是,保管我們的產品譽滿全球。”管紋紋樂嗬嗬也說。
“我是學過營銷的,但是你們那廠門緊呀,要本科哪。”於英歎口氣說。王理發師說:“請錢處介紹個對象吧。小於是我們店裏的台柱子,配你們壟斷企業的職工綽綽有餘,蠻對勁的。她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才擱到今天。”說的於英頭低著輕搖了幾下。“不過,她對象文憑至少大學哦,正兒八經本科,五大生不要。”王理發師又補充了句。錢留生臉不動,嘴巴張了幾下說:“紋紋,你做男方媒,你認識的人多,你的美稱不是婦女主任麼?再兼管一下廠裏的男子婚配。女人當家,配對有眼力的。成了的話……”於英的剃須刀刮到下巴,他不敢再說。管紋紋嘴巴因為修臉,熱毛巾捂著,隻聽得喉嚨口“唔唔”的,讓人猜不出同意呢還是“好好”,或許是“瞎說”。
錢留生這時也隻得“哦哦”的應了幾聲。一會,理好了發,對著鏡子,就像新郎官欣賞新娘子看著那右發一撇倒的發型,有點希特勒味道,馬上用手蓬鬆開一點。前頭掛著幾根,女的叫一綹,又稱劉海。這男的呢還留啥多梭?不禁講小於說:“你看你,把我理成個啥樣頭?小鬼士氣的。”於英聽得他這麼說,又正麵對著端詳了半天,錢留生望著於英左手抬起,那胳肢窩處一團黑黑的,眼睛不眨。一股香又無聲無息飄入了鼻孔,他不覺有打哈欠的欲望。於英慢慢用小梳子梳了幾把說:“你不能動它的,這發型要待水跡幹了消去才見精神,一幹就服貼。你是瓜子臉,眉毛淡,掛幾根短發在前額頭,你耳朵生得上,所以後頭發剪上點。這招風耳就會襯托出臉型……”
“阿欠”這一聲嚇得王理發師一跳,手趕緊一閃。就見管紋紋笑了出來,開始還小聲點,抑止著。看到理發師挪開了那刮臉刀,側過身一看,再也忍不住,就像突然打開了笑腺,一噴而出:“哎喲,笑死我了。你看你,原來是招風耳,我們都沒有發現,虧了於英。再看你,你這頭發,黑黝黝的一邊倒,可惜沒有留小胡子。”這“小胡子”一提起,錢留生心裏知道,肯定她也是想到了希特勒。剛想板臉再說幾句,王理發師說:“小於,給他吹吹風,定定型。說過幾次了,凡洗頭的要吹幹,發型才會象雜誌上的。”於英舌頭一伸,趕緊拉著錢留生又坐下,用電吹風熨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