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夠嚴的。”小秦看了眼慎潔說。馬休安插嘴說：“那安全才叫嚴呢，上次那印花機下班沒有保養，潤滑油沒加，給安全員早晨巡查到了，扣了半個月獎金不算，還不得評安全獎呢。”
“咦，這設備保養你們安全怎麼也管？”小秦跨出電子門時問道。
“違反了班後‘六不走’啊。”伍元跟著到門邊看著慎潔說。
郭小華車間與印花車間並行，前麵幾道工序由電子門進去，裏麵又是各自獨立，坯餅車間經酸堿洗水池出過道到電子門，過道偏南另開一門進印花車間，這叫做一門管兩車間，各自獨立，互不搭界。段剛不知什麼時候也從二樓辦公室下來，看到謝文辛熱情招呼道：“你好你好，首長好。你可是老當益壯，這麼一把年紀還在奔波勞累。”
“怎麼辦呢，”謝文辛對身後的小秦說：“帶帶他們吧，我今年六月份就辦手續了，最後一班崗……”話沒完，就聽的靠牆白鐵皮包裹著的氣管突地發出“噓噓”的歎氣聲，瞬刻間一聲長氣吐出，聲如狼嚎，一股白霧水氣衝地瀉出，打得那水管下麵的水泥槽“啪啪”的響個不停。郭小華猛地跺腳，一迭聲喊：“水工，管道工，快。”坐在電子門邊的辛玲望著郭小華跺腳想笑，胖乎乎的武琳急忙走來說：“郭主任，水工到東邊水泵房去了，那邊也漏水。”謝文辛眼睛望著衝到屋頂的那拄水，就像兒童水槍在噴射，霎時，蒸氣冒出的濃濃白霧，十米見高的半個西牆都籠罩在氣霧之中，就急急說道：“快看看疏水氣通不通，怕是堵了，上麵的那個連通管道關小點試試。”郭小華穿進霧中，抖抖嗦嗦摸到送氣管上邊，將連通管鈕旋緊了點，又調節下疏水器，聽得導水管“噗噗”幾聲響，水霧頓時消散了。
錢留生看了一眼站在電子門左邊的慎潔，不覺讚道：“老首長到底久經沙場，臨危不懼，胸有成竹，大將風度。幾句話就解決了疙瘩問題。”小秦和那三個組員都笑了。小秦說：“謝老以前是八級鉗工，這維修管道，小菜一碟。”謝文辛笑道：“關鍵是不能抖嗬，幾十年了，還知道一點。”
“八級？”郭小華吹了吹手上碰到的旋鈕鏽斑問道：“那你退休還可以發揮餘熱，有的地方就缺高級技工，三五千一個月還聘請不到呢。”
“不信？那就四級。”這一自貶身價，眾人都樂了。
進到坯餅車間，那料片壓延再到精軋，衝光，但見衝壓機“咣當咣當”，一枚枚餅子沿著槽道流淌到鐵筐。謝文辛見狀，撈起一把，細細看了個遍。“要當心，才衝下來的有鋁刺呢。”郎芬芸看到他抓起那精軋筐的餅，怕他戳傷手，過來叮嚀了一句。
郭小華看到謝文辛望著郎芬芸就說：“她可是驗坯餅的行家，是我們錢處的夫人。”“別瞎說，老郭同誌。”樂昌英站在一邊朝郭小華直使眼色。“哦，是前夫人。”郭小華臉一紅糾正道。
“無所謂的，隨便說。”郎芬芸倒落落大方，嗓門挺大：“咱這證是辦了，可人還住在一個屋簷下。這叫離婚不離家，就像時興的AA製，周末夫妻，夠味吧？”這句“夠味”才出口，樂昌英就笑，又不敢出聲，唯獨邱紫“哈哈”放開了聲，笑得渾身直顫，米琳和柳笤一旁看著，眯著眼，小雲呢，拉拉邱紫的膀子，又朝一邊的謝文辛看看，邱老板一下收住了口，忙說：“我我……”這時就看到謝文辛嘴唇一動，“嘿嘿哈哈”的朗朗地出了聲。郭小華怕錢留生尷尬，都是他這“前夫人”引起的，側臉望到錢留生無所謂，以為他是開朗，周圍人都有笑的表示，也就“嗬嗬”地傻笑一番；小秦和那三個組員不知道“夠味”的含義，眼見得大家都像揀了個大元寶似的，於是那肌肉也動了一下，一時發出了“咯咯”的有點像女音的音。隻有馬休安，因為質量檢查碰到了幾樁安全上的事，心頭總不踏實。想想也真怪，謝文辛來的真是時候，煙囪水管氣味三者齊下，真正是天上地下氣流直搗蛋，這最後一班崗難站，薑誌雲擼了自己，退休不享受處級待遇，就虧了虧！明明曉得郎芬芸說的“夠味”就是指的那樁床頭戲，想笑又笑不出來，一臉苦笑立在一邊。
“這好這好，值得推廣。”謝文辛的話讓大家一陣犯猜疑，究竟是指檢驗技藝呢還是郎芬芸的“離婚不離家”值得推廣。“我可是說的質量啊，不僅僅指產品質量，這人的生活也要講究質量。有的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有的就連那個高……高什麼的都不曉得；人活得就要有滋有味，不容易。前世修個緣字，夫妻才能結伴到底，有個典故——銜草圖報。不過，小錢我說你，不管這女的有多少過錯，咱男子漢得有個風度，有個海納百川待妻的胸懷。”大家聽了這男子漢理論，極為感慨。這對男人的要求可是非同一般，已經有同胞說，國人缺得就是男子漢味，這不，一語中的。男人就要大度強健——對女人對愛人對挫折！“我這幾句話，可是積我金婚之經驗啊：對老婆麼，就得有她打你的右臉，左臉也送上去讓她打，打了以後再問一聲：手打疼了沒有？”
郭小華看著錢留生，腳在地下跺了一下，生怕這組長借題發揮，忙對樂昌英說：“樂班，才剛精軋這邊關機了？”樂昌英沒及回答，冷輝走過來解釋：“主任是這樣，”他指著前邊的驗麵機輸送帶說：“我一開機發現，這輸送帶餅子排列分布不均勻，有重疊現象，加重了驗麵人員負擔不說，還會漏下疵品，就停了片刻。”
“這驗麵機不是改進了麼？公司還撥下經費給你們研製的？”小秦問道。小秦名鬆，圓圓臉，說話一口京腔。冷機長指著機器說：“正在調試，機械分廠有技術員在這，這位就是左工。”那叫左工的站起來，抹了下臉上的汗珠說：“改進基本是成功的，就是采用的微型電動滾筒與輸送帶角度之間還需要整一整，因為增大了料鬥。”
謝文辛仔細看了一下檢驗下來的角幣餅子，又看著那翻轉著的輸送帶，但見從前座料鬥下到帶子上的餅子平平展展，基本上沒有重疊了。由於排布均勻，檢驗更是省勁，人的視力集中注視餅子的外觀就行了，而且前區驗好了就泄到存餅筐內，後區接著緩慢跟進，再也不用擔心未檢餅子混漏到已檢餅子中間了。馬休安看到謝文辛這麼仔細，湊上前貼到他身邊說：“老首長，你別看我們公司就是有遠見，批準這驗麵機小改小革就是好，你聽，現在這噪聲也小了好多分貝呢。”
“多少分貝？”謝文辛問道。
這馬休安原本隻是誇誇公司領導決策的好，不提防他有這一問，饒是他口齒伶俐，這分貝也不好虛說，喻羊又不在，隻得“哼哼”道：“反正達到了優化型標準，車間還有防減噪音的實施呢。”謝文辛等著下文，聽了半天，依舊沒有分貝出口，不滿道：“你這個安全處長這幾年怎麼當過來的？還是安全診斷師呢，難怪盧編林副總說，要在中層幹部以上組織現代技術知識學習考試呢。計算機開機關機都不懂，奔四奔五都鬧不清，網上辦公簽字自己的名字都不會打。怎麼得了？”這一將軍，馬休安萎了，口裏喃喃道：“我快退休了，就這月底。老首長你早呢，還有四個月吧？我比你早三個月呢。本來我也是無奈的，退休前提前一年不聘的，薑廠要我再管管，創優要把把安全關。”謝文辛也不同他辯解，轉身同樂昌英郎芬芸米琳邱紫汪雲幾個人說道：“坯餅質量直接關係到成品質量，而我們的硬幣成品質量連接著咱國家的聲譽。我們馬上還要用鋼芯鍍銅錫合金，也就是用銅包鋼材質來生產五角幣，這材料又是用氰化鉀酸洗，滲透密質度強，表麵工藝又上了一層樓，更有危險了，所以你們的驗餅責任在肩呐。不過看了你們的現場，就兩字：夠味！”
樂昌英郎芬芸帶頭，大家一起鼓起了掌，謝文辛還特地走到郎芬芸身邊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