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開門。”謝文辛又催促了聲，汪狄急忙找庫房管理員。錢留生來到庫房門口，庫管員小梅正看著他。“小麗呢，小梅？”錢留生知道庫房是雙人雙管雙鎖。這一問小梅訴苦似的說：“錢廠你不知道，換人了。”小梅指指後頭來的小解說：“小梅她三十年工齡了，有十五天帶薪假，她明年就退休了，所以讓小解代她。她呢趁著產品不出庫不入庫休幾天。休完下旬就滿了。”小解急忙開好她管的鎖，對一旁的錢留生氣喘籲籲說：“錢廠我是從超市被茅山的摩托車帶來的，買的東西還擱在那呢。昨天又不通知，這伍元也不知道忙些啥，影子都不見。”正說他，伍元來了。
謝文辛走到機包組，站在那邊仔細看工人操作。但見一匾方盒內有十道，滿盤的角幣兩手一抖一拱，豎排垂直，五十枚齊刷刷立著，左右一夾往桌上那油皮紙上一放；順手一卷，兩頭卡著彎曲一滾，眼疾手快硬幣就包好了，十兜一紙盒，滿了交下道工序稱重貼簽；十盒一箱再貼封條。那動作一氣嗬成，幹淨利落。
“麻利極了，”謝文辛讚不絕口：“玩雜技呐，機器人呢也不過如此。一天多少任務？”伍元看著汪狄不語。有上一級領導在一般退後。就像照相，第一排中間位置是主要領導，兩旁後排次要的。ABC分類法管理的精華就在於關鍵的是少數，次要的是C類也是少數；伍元鬧得清的很。
汪狄笑著說：“以前任務緊得很，現在分廠實行精益管理，完成任務綽綽有餘。”錢留生眉頭一皺說：“老首長問的是一天的任務。”汪狄不急不慢說：“錢處，我知道。任務生產多少包多少，一個月不多，有時候上億吧。就她們包裝班十個人完成。”謝文辛掐指一算，一天得有五百萬，包括稱重入庫，這工作負荷是夠嗆。
“快了，”伍元說：“謝首長，公司不是批了計劃麼，馬上包裝機進來，機包可代替好幾個人呢。”說著一行人來到印花工序段。
錢留生剛走到裏間，慎潔目光掃視過來，和眾人一一招呼。看見錢留生側臉項背。錢留生麵上一笑，心中沉甸甸的，然而格外平靜，臉色平和毫無喜怒顯形。感情這東西，來得無蹤跡，去得也無影。往昔，每天都要見麵，見到麵有說不完的話，就是不說話，瞧幾眼心中也格外踏實定心。要不那躁動的心就像頭小鹿，“撲咚撲咚”直跳，始終靜不下心來。真有那種：
魂縈牽係伊人身， 春心暗許水波來。
相見語稀慰平生， 一睹憔悴消疑猜。
現在呢心死了，情了了，緣盡了，份沒了。
謝文辛吩咐三個組員按照標準要求采集樣品，嚴格查驗數據測算，做好記錄。自己則同慎潔閑聊起來。他們每年行檢總要碰麵，那年在沈丹企業，舞廳旋轉，把個錢留生氣得夠嗆，隻有慎潔知道——他不許她陪人家舞。謝文辛說：“慎班，我們早就熟識了。我從公司來，耳聞目睹你這個老檢驗，稱號一個個，文明班組，模範班組。稱得上檢驗土專家，的確不簡單。”
慎潔聽到這話就說：“你是質量洋專家，我是土但不能稱家的。”說著抿嘴笑起來繼續說道：“評我們班先進，是她們抬舉——伍主任、官處、汪廠和以前的錢廠指導得法。”說著又是一笑。錢留生人正在機台右前方同茅山閑談，耳朵裏突地傳來一聲脆脆的“錢廠”，不覺一驚，轉眼細瞧，慎潔在笑，不覺鼻子裏一酸。自己在這裏七八年，花了多少心血，從機械基本原理到檢驗工藝標準，介紹解釋，點點滴滴，傾囊相傳。慎潔也聰明，驗麵專家多麵手。那驗麵機，小病小災到她手一擺弄就好，就是茅機長有時也向她請教呢。特別是計算機學習，更是來得快。每次評獎，總是最高，獎章也是最多。謝文辛說：“硬幣生產，我看你們在行業裏質量還屬上乘。這大誤小誤漏廢率降得也快。有什麼好的經驗？”
慎潔抬起頭，眼睛忽閃忽閃的：“我們檢驗班沒啥經驗，就是心細。”一旁的曹佩說：“慎班謙虛啥，你創的那三字檢驗法可是我們的緊箍咒呢。你就介紹介紹好了。”
“哪三字？”謝文辛組長問道：“說說，不要保密，涉及專利就不要說。”錢留生走了過來答道：“謝組長，這也是實踐總結出來的，就是‘細隔辨。’”謝文辛似懂非懂，慎潔接口解釋道：“細指的是態度，心細才能驗好每一枚幣；隔，就是隔斷時間必須抽檢樣品，十分種左右吧，算大檢一次，五分鍾左右呢小檢一次，絲毫馬虎鬆懈不得；這辨的文章最多。”這時那三個組員也圍攏來聽。
錢留生站在一側，慎潔語速不急不緩，條理清晰，顯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態，隻是眼睛一看也不看他。明明才剛聽到“錢廠”兩個字的，難道不是和好的征兆？心中那預感又錯了？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間，慎潔語調突地變得急速起來：“謝組長，這辨麼就是仔細分辨硬幣表麵光潔度有無水跡痕，邊緣字跡的清晰度。”一個檢查組員詢問道：“慎班長，我是小秦，那幣的厚薄的均勻狀態呢，你們是怎麼控製反饋的？”慎潔一笑說：“這硬幣的厚度屬於上道工序，角幣厚度由坯餅車間負責，她們那邊像樂昌英班長、郎芬芸米師傅柳笤邱紫等，都是一把好手。這元幣坯餅是從滬東企業運來，我們去人把關。但是到了我們成品車間還要過濾的 ，厚薄明顯不行的，自然剔除的。”就在大家探討硬幣質量過程中，馬休安闖了進來。
伍元看到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忙問：“啥子大事，馬處這麼急？第一次看到你喘氣。”他也不吭聲，自顧走到謝文辛身邊，悄悄拉他到一邊說：“老首長，我稱你一聲首長，剛才那些細細的沙粒粉塵，原來是鍋爐房煙囪下的除塵管道堵塞了，塵粒過慮不淨，下不去，隨著煙揚起來的，又從空中墜落下來的。”謝文辛“嗬嗬”笑道：“我們這次來又不是查安全的，這安全由地方安檢部門管，聽說是邢燕？我回去問問盧副總，啥時候進行行業安全特安級複查？”馬休安肚裏轉了個彎，這老狐狸不說告狀，說問問，臉上笑嘻嘻說：“老首長千萬美言幾句，萬不可說我們檢查才過又回潮，保持差勁呐。我們薑廠可是花了牛大的勁，拚了老命才打下的這麼個安全達標基礎呢。”說到這裏，就看見謝文辛嗅起了鼻子，不禁又是一驚。果不其然，車間過道飄進一種薑酸味，有點嗆鼻子。忙對伍元說：“小伍，你快去看看，酸堿洗那邊的濃度配方是不是重了？還是那邊的硫酸排氣通風裝置未打開。這味道估摸是那邊溜進來的。”伍元也察覺不對，聽了這話一時也吃不透，就過去觀察。謝文辛見狀就說：“咱到坯餅那邊看看，這角幣精軋是不是同這邊質量一樣的。”說著準備出門，小秦還在纏住慎潔問這問那。原來他們是在了解驗餅在線機器的演變。
錢留生心裏雖然結著個疙瘩，但仍然掩蓋不住自得洋洋的神情。這硬幣質量幾年兩大步，元幣的漏廢率已降到了百萬分之零點一九，那優化型的指標值可是零點五呐，角幣呢同樣，小誤的漏廢率降到了萬分之零點三一了，指標可是萬分之一呢。所以聽著慎潔如數家珍的介紹，他也是樂滋滋的，還不是他，當初一門心思同慎潔抓質量，有了三字法才有今天的！而今，她的情已逝，質還在。他的嘴角不免露出一絲絲微笑，那笑中又不爽朗，嘴角向兩邊挑起。慎潔正好回頭，驀然察覺，心裏一涼：這分明是一種譏笑麼。
這時，空氣中的酸薑嗆鼻味明顯稀薄了，一行人就往郭小華車間去。在通過電子門跨道踏板時，錢留生一踏上那板子，就見報警燈一閃一閃，那聲音刺耳襲來，嚇得眾人一跳。辛玲上前用探測儀在他的全身上下一搜索，到的後背心猛地響起，原來是一串鑰匙沒有取下，那金屬一碰到電子門還有不驚叫的。虛驚一場，謝文辛說：“要是硬幣這麼響，扣多少？”
“他啊，起碼一百。”慎潔跟著送到門口，冒出了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