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錢留生的自行車馱著一紙箱書籍到的四棟502室,三部車的重東西差不多已經全部卸完,該上樓的都上了,單剩下大櫥之類的,郎芬芸的意思丟在樓底庫房,郎芬春卻說等等。她倒不是要錢留生來表態,而是等他理論理論三輪車漲價錢。因為她發現,上樓的東西就隻有三張床、碗櫥、寫字台,大部分東西均在樓底下。如果就這麼給了錢,那不成了“冤大頭”?錢留生知道了這個情況,掐指算也無非就六七趟,出到七元一輛車也不算太貴,掏出錢付了了事。
明敏在一旁看了說:“錢處,你趕緊上樓看看,東西擺得可順?趁他們大力士在,好移動。”錢留生急忙一步跨兩個台階,到了他的門口房間,床已架好,連被子也放在上麵了。郎芬芸最裏間正在鋪墊,中間小昌的床在中央,邊框一溜到頂書架,床前到門往西牆的靠壁櫃,肚內空的,上麵寫字,右邊還預留了電腦主機。
待到三個房間看完,三個搬運師傅正抬著電冰箱上來,隻見一人用個麻繩吊著那底框邊緣拉著,兩人手抬,剛到的樓裏客廳,“嘭”的聲響,錢留生馬上說:“搞壞了賠啊。”推動底框的四個輪子發出“吱吱”的怪叫聲。插上電源一試,壞了,後麵的管子上結了層白霜。“這是冷卻管顛破了,”明敏仔細瞧了一會說。三個師傅一聽嚇懵了,“酋”眨巴著眼睛無話可說。郎芬芸追了出來問:“那冰箱還能擺東西麼?”
“不行了,不結冰,冷藏可以,冷凍就不行了。”聽到明敏這句話,郎芬春說:“賠,打五折吧,去修的話,拆一下就得五十塊錢。”三個師傅愣在那裏,大眼望小眼。郎芬芸說:“別瞪眼睛,再幫我抬下去,這抬費就頂修理費吧,我也不要你們賠,怪可憐的。錢留生,你付那搬運費。”“酋”馬上說:“不用,已經付了,你這位大姐,真是救世菩薩,我們出點力氣無所謂的,抬下修好再抬上,分文不收。另外,我們再跑一趟,那邊剩下的小東西也義務幫你們運來。”
“不能再碰壞了,下次絕不輕饒。”
“那是,那是。”三人說著擦擦頭汗,又用布帶吊起冰箱,拉得拉抬得抬,往樓下去。
“這些搬運工老實巴交的,你何必嚇唬他們?”明敏說。郎芬春說:“誰嚇唬他們?你沒有見他們在這兒收舊報紙,那稱呢十斤隻有八斤,明明二毛六分一斤,偏壓到二毛。”明敏笑道:“夫人就是精作,還是你當家的好,一分一厘摳門下來買大房子住。”
“什麼?你說我摳門?混毬哦,都像你四處撒緣,要有家庭觀念,要有責任感,要有……”
“得了吧,整天上政治課,煩死我了。我隻知道人要善良,有同情心。這叫愛心。你沒聽,人人隻要獻出一點愛……”
“你才得了吧,”郎芬春氣得嘴巴都翹了起來:“怎麼你嫌我沒有愛心?心腸硬是吧?”
“哪裏,”明敏看到她的臉色晴轉多雲忙說:“我是農村來的,我知道農村不容易,一畝稻子千把斤,稻穀就賣六七十塊錢一擔,水費化肥農藥電費稅款種子算在裏,種田還要倒貼。在家又有孩子上學,我們為這幾塊錢劃的來麼?咱少生一天病,夠他們忙呼幾天了。”郎芬春一甩手就下樓,邊走邊說:“我沒愛心,我為幾塊錢爭,你大方,你找個大方的做老婆吧,我配不上你這個大方人家。”明敏一見說出這個話,腦海裏一閃:要是“長城友誼”在就好了,她多麼有同情心,通情達理溫柔;像她,動不動在他麵前擺小大姐脾氣,自己二婚頭有啥?又不是我追你的。一會兒,又想到前幾天到坯餅車間,汪雲開他的玩笑說,你找了個好管家婆了,有文才有口才,夠辣味的。自己當時並不覺得,今天算領教了。這人還沒有領證呢,就拿我一家之主不吃勁。望著她下樓的背影,也不理睬,顧自到錢留生房間幫忙拾掇。郎芬春呢,嘴上說得硬朗,隻不過擺個花架子,等明敏來勸說幾句,就勢好下台階,誰料到走到門外沒有動靜,心裏更氣,這次當了真——散夥就散夥,誰稀罕?才女心裏一委屈,忍不住那淚水就到了眼眶。不知道明敏會用什麼辦法哄得她心轉來,暫略不表。
偏上午辰光,大貨件小東西忙完,因為有了搬運師傅的一趟義務,揚式樓住家基本就清了,隻要抽個時間打掃一下交了鑰匙就行了。看看近午,郎芬琳說:“咱去爸那裏吃飯,他早晨說了,搬家顧不上燒,準備了的。”郎芬芸就喊冷輝小白一道,冷輝說:“改天我們再撮一頓吧,今天大家忙得七昏八嗆的,我家小琴還在家等我呢。小白你去吧,或者咱哥倆喝一盅。”小白點點頭說:“到師傅家自由,不受拘束,就喝二兩,不能多呀。”郎芬芸跟在郎芬琳後頭看到明敏不動,喊道:“走呀,發什麼呆,小妹呢?”明敏低頭不語,郎芬琳說:“小敏,我家小妹脾氣倔了點,口是心實,容不得別人說她,兩人相處得有個過程,你順著她的毛摸。”
明敏說:“大姐,我也沒有什麼,隻是說人要有愛心,她就不理我。”看到明敏滿臉委屈,郎芬芸哈哈笑道:“小妹脾性我知道,我教你個法子。你去崗山超市買袋開心果送到她麵前,她保證乖乖地給你媚眼放電拋個不停。”
“真的?”明敏渾身頓時輕鬆起來,心想這個法子早知道,前天那場別扭,為了多扣幾個私房錢同她辯了幾句,今天兩人搬家為這愛心別扭正愁找不到解鎖的鑰匙呢。於是匆匆下樓先走一步。郎芬琳看到他慌裏慌張追到門口叮囑:“快去爸那,吃飯等你啊,一道吃飯。”
“哎,”隨著應答人已走遠了。
偌大的房子裏單落下錢留生,眼見得她們一個一個呼喚著去吃飯,自己忙呼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對著冷灶頭冷鍋,廚房又沒有收拾好,飯也沒的吃,走到自己房間,往床上一倒,兩手枕在腦袋下麵,靜靜地看著那新刷的乳膠漆的天花板:白淨淨的一片潔亮,中間的吸頂燈鏤刻著三隻蝴蝶,那瓷上了釉;蝴蝶就在那釉上翩翩起舞,他想到了梁祝,口中不免吟道:
生不同眠死同穴,感天動地化彩蝶,
兩蝶相依度餘生,情係一點驚蒼天。
這才叫情,直叫生死相隨,才是人間至情。眼見得自己情葬虛空,無所寄托,心裏酸酸的,想到自己一人在外工作多年,無人幫扶,身邊竟然空空如也,惆悵萬端,尤其是信息發出,慎潔仍然鐵石未化,絲毫不給他機會,這種冷戰何時才能結束呢?自己何曾一日忘記於她?一念及此,一行清淚順著臉頰就往下流;《酒幹倘賣無》那首詞寫得就是好,正在海似的亂想,就聽的門“噗”的聲,房門輕輕地推開了點:“爸,咱下去吃飯吧。”
原來是小昌兒子午飯學拎著個書包來家走到錢留生床前推他道。他猛地坐起,一下子就抱起了兒子說道:“乖兒子,乖兒子。”那淚水還隱含在眼眶:“小昌,你去外公家吃吧,她們在那等你呢。”錢留生擦了一下眼睛,勸道。
“不!打個電話告訴外公一聲,”小昌頭一扭:“我和爸一道吃碗麵條吧,牛肉的。”望著小昌,錢留生摸口袋說:“那咱倆去老鵝店吧,來鍋神仙鴨子。”“好。”父子倆就往利民鎮大街的崗山老鵝店來。
搬家一結束,郎芬芸就跟著邱紫到“好再來照相館”打短工,尋錢事小,實際是消遣,否則離婚不離家的日子多難受,無言相對默默無語惟有淚千行,可惜她早已淚腺枯竭。守著大房子確實無意思,小昌晚自習又不在家,她不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