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昌勤理理頭上的幾根發說道：“我身體不好啊，說完了就要吃片降壓靈的。我認為，這個管理，硬件呢是看得見的，軟件呢？企管有什麼打算？”錢留生正想介紹軟件準備的範圍和方法，束倫溫擺擺手說：“老柳書記，今天我們集中討論硬件吧，軟件呢，到八月份，五大專業組對照標準先查，然後去整資料。大崔牽頭，搞個錄象帶。請區裏的電視台拍個電視短片，公司的人看了，有個直感。”柳昌勤決然沒有料到親家對宣傳搞資料這麼有研究，一套一套比他考慮的都細，心裏感慨道，世道不古，人的進步真大，他忽然覺得他這個位置有點點搖晃，自己才五十八，長期搞嘴皮子活，又沒有特長，退下來就完了。現在政工幹部的飯就是難吃，嘴上說的行動上做的，簡直十萬八千裏，哪象以前，思想工作就靠幹部自己的表率；世道不古啊！崔生彬馬上說：“宣傳就是要會鼓吹，有位大作家不是寫了本鼓吹集嗎？束廠的建議一語中的，抓住了要害，我們馬上構思錄像片，做得有色有聲。”柳昌勤補充道：“不能有色，有聲就行了。黨建這一塊占的分值也不少，危平貝津你們阿有打算？”危平說：“黨建四十分，好辦，都是資料，突擊一個月準成。”
“你這個思想觀念不對，黨建要腳踏實地去抓，要有機製，要形成凝聚力，這不是一日之功。”危平微笑未答，貝津趕緊咬文斟酌：“我們這塊人力資源要下大氣力呢，有兩百分，尤其是勞動管理還要加強，我們就是要通過創優提升勞動工資的管理水平，加大考核力度。我們小束來了正在調查研究，定員定崗定編定責定額，這個五定就是科學，全員的勞動生產率要再提高兩個百分點。”柳昌勤這才高興道：“貝處的思想值得學習，我們創優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勞動生產率。”大家都偷著笑，束倫溫知道，他兒子搞得五定是九四年的，六年過去了，現在還是老一套，這行業的變革簡直與市場經濟差了十萬八千裏，想到這裏順口說道：“這定員得加快，最好與下半年的機構改革同步進行。”這一說，大家不敢樂了，危機感降臨到了自己身邊，想到錢留生提的創優進度又與風險抵押金掛鉤考核，心頭沉甸甸的。
發言是差不多了，束倫溫唬著臉說：“我就說三句話，一是時間，九月底基本完成，二是資金，五月下旬到位，三是施工現場，在座的都要都要關心。散會後，企管財務基建三家擬個形象建設計劃進度表，批準後頒發執行。書記你再說說吧。”大家聽到束倫溫喊“書記”心裏感覺就不像前幾年，親家坐一起，沒有血緣子女親，難怪說他們是政治聯姻。黨政親家，這個工廠就姓柳或者姓束得了，真的是祖宗好，子女也跟著沾光。龍生龍來鳳生鳳，咱們生個老鼠隻會打洞。束文冰也到了會場，一家幾口人全部是官，血管裏流淌的就是官血。柳鶯聽說是團支部書記，青年團是黨的得力助手，柳昌勤真的是事業興旺啊！七十幾個中層幹部，他一大家子就占了四個。可惜計劃生育搞得早，否則再多生幾子，就像圍棋官子一樣，籌謀的好三代子女的官地盤都鞏固了。聽說柳昌勤正在叫他滬東企業的兒子調回廠，正好，還缺個稅票正廠長呢。真是：
官子官孫揚企業， 樹大根深有餘蔭。
三代土壤精細作， 一茬稻麥嘉蔭勤。
試看他日陰間裏， 依然笑吟有官癮。
平民百姓恨爹娘， 無權無勢冰冷心。
柳昌勤清了一下嗓子：“這個，今年是創優年，公司又定了明年是創新年，後年是革新年，總之我們都要有個目標奔。工廠黨的中心工作，就是抓管理上台階，我們必須牢記一個中心理念，就是加快發展專用機器設備製造和提高角幣工藝質量，為央行和全國用戶百姓的需要負責。管理創新，就是要實施ERP。這個ERP的實施，會變革許多老思想老觀念，薑廠已經說了，機構設置人員安排要適應現代管理要求，明年還要上OA，辦公無紙化就是好，打字員怎麼辦？我們今年創優，就是要形成凝聚力，要像一家人那樣工作，形象良好，尤其是品牌一定要叫得響；讓我們的產品特別是專用機器走向國際，至少東南亞啊，最少應該行業裏不得再進口吧？”
“十一月份發雙薪，大家記住了嗎？”束倫溫問道。
“記住啦。”異口同聲，眼睛珠黑的，那錢是亮的，不過大家對柳昌勤的走出國門的安排不太滿意，應該倒過來說：行業裏全部使用自己造的機器，走進東南亞，再到國際市場，而不是像柳昌勤說的，從國際到行業，逐步下滑，搞得人心裏不舒暢。
忙呼了半天，一到家，錢留生累得趴下了。想起那座談會，大家都在忙硬件建設，單單他這個管理，無人呼應，提議的要同頭的風險抵押金掛鉤的建議，白白得罪了人。年底各個處室的橫向測評打分，他能高的了嗎？說不定自己危險了，拱他的人一多，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無奇不有的局麵，自己還見得少嗎？這創優難道就圖個磚瓦結構外表嗎？心裏說多窩囊就多窩囊，幹脆躺在躺椅上靜思。
過了好一會，空蕩蕩的房子依舊不見郎芬芸和小昌，心裏更是憋悶的慌，往常到吃飯時刻都回來的呀，今天怎麼不見影子？又想反正回來自己也是單獨吃的，幹脆麵條得了。又想到買的電視，今天送貨到家，這中午就一個小時，至今無音訊。於是撥通了家電商場，聽到說貨車已到了鎮上，才定下心來。
正在廚房忙碌，聽到敲門聲，原來是樓下的殷維，看到錢留生就問：“小郎呢？叫她快去想辦法，後陽台滴水。”說著就同舒芹芹直往後陽台去。這邊還沒有答話，樓底下又喊道：“五樓的彩電到了，下來下子。”錢留生打開窗戶探頭向下望，原來是貨車停在樓底，一人在那貨車上扯起脖子喊。錢留生應道：“是我的，是我的。”說著忙將廚房的麵條鍋熄掉，顧不上殷維夫妻在察看漏水的那洞口。到了樓底，小昌正攙著她母親上來。錢留生看了眼郎芬芸說：“快上去，大殷在家裏折騰，找圓漏水管子呢。”說完同押貨車的卸下彩電。“我的媽呀，這麼大這麼重”，小昌站在一邊看到也上來幫忙。錢留生說：“兒子你歇著，上去幫媽的忙。嗨，你這駕駛員怎麼不下來幫忙？你們應該送到樓上的。”錢留生歪著脖子喊。那駕駛員忙關上手機，跳出駕駛室說：“你歇著，我來，我在聯係下一家那空調的主人，不在就麻煩了。”隨即出來就同押貨的一前一後抬著那個大家夥上樓。錢留生和小昌在後麵跟著，到了樓梯拐彎順便托一把。
“爸，阿吃了午飯？”
“沒呢？你呢，兒子？你們上哪去吃的？又去吃了神仙鴨子？”
“不是，”小昌搖搖頭：“是佘師傅請的客。”“哪個佘師傅？”錢留生納悶，廠裏沒有姓佘的呀。“好再來照相館的，會照相，一張嘴會講，甜嘴。一直喊我好小昌，好小昌，勸我多吃肫幹，肚子撐得哦。”說著笑起來，揚揚手上抓的說：“爸，你吃這個，佘叔買的，薩琪瑪在媽媽那，他知道媽喜歡吃……”
“好了，我不要聽，不要吃。”錢留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對兒子發起火來。哼，朱自清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也不食美國的救濟糧，哪象你們還有半點骨氣麼？心裏想著，嘴巴裏說不出口，拍拍小昌肩膀說：“爸怕吃，你吃，你和媽多吃點，爸不吃嗟來之食。”
小昌聽得那聲音低的來，沉沉悶悶的，不由得看看爸爸犯了猜疑：老爸這是怎麼啦？吃一頓飯有啥了不起，在家裏還不是三個人兩處吃，與其這樣，不如在外吃幹淨，省得一家子團不到一塊，又無端生悶氣。嘴上說：“爸，什麼叫嗟來之食？是不是要飯的意思？”錢留生看著到了頂層的氣喘籲籲的搬運工，在後麵推了一把。小昌站在門口聽見老爸說：“不是要，施舍，懂嗎？”
小昌聽了也不言語，進了客廳，將手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就到自己中間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