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錢工,”錢留生看著手機信息這兩個字,沉默著。

這夜,特別是今夜,寧靜的不像是在石陵市了,倒好象進了深山老林。崗山馬路除了光影綽綽外,單剩下方山頂上那高高的斜塔,在黑夜裏一團模糊。唯獨塔北邊的半空有兩個亮光球一閃一閃,那是駐軍的雷達天線上的,齊塔高。錢留生站在前陽台,推開窗戶,由著夜風刮著緊繃繃的臉,眼睛瞅著東南角上,心中默默數著那閃爍不定的光亮次數“一、二、三、四……”,每閃一下,他就用腳跺一下,小昌早早上自習去了,家裏就剩下他一個人,了無牽掛。他看到樓底下摩托車進進出出的,那是廠級幹部樓,逢到夜半人靜時,總有三三兩兩的職工進出,抑或是串門的,或者是要求解決問題的,要不就是求個一官半職的禮數禮數。錢留生一會又微閉起雙眼,突覺得鼻子癢,猛的對著樓下“哈欠”了聲。一個噴嚏有人想,兩個噴嚏不正常。錢留生正在暗暗得意隻響了一個,突然似乎飛進個毛毛蟲似的觸動了鼻毛,接著又是聲“啊欠”,驚天動地般的,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兩個噴嚏出來的?有什麼不正常?隻是聽說“噴嚏”會噴出萬千細菌,他眼麵前仿佛看到了無數的菌在蠕動,從樓上直下底層衝去。他不敢想下去。

他愈想愈火,上午那場談話,簡直是唇槍舌劍,危平代表幹部處,柳昌勤一邊坐著,束倫溫呢,默默無語。危平解釋完沒聘他當中層幹部的原因,錢留生憤慨地說:“我知道,我不合你們的意。企業管理的目的是什麼?你們阿知道?效益效率。以前‘左’的時代,‘一切為了革命,’那麼革命又是為了什麼?——為了人民群眾生活水平的提高!你們看看現在,依仗著壟斷計劃的牌子,就喜歡整天琢磨假大空的東西,圖虛名。表麵看起來忙忙碌碌,忙得越多越是浪費人力物力。按部就班,老慢差費,有啥稀奇?工作就要講實在,有闖勁。上次‘三拉’冷了職工心,你們阿知道我們企業的三怪?”束倫溫身子向前頃了頃,柳昌勤眉頭皺緊了。“職工都說國有企業官子官孫多,一怪也,崗位工資年底還有抵押金二怪也,三怪呢沒有出現有了苗頭:不搞市場經濟引進了市場年薪製,說什麼讓一部分當官的先富起來,怪吧!怪事多呢:幹活的不拿錢,不幹活的拿大錢;工作到基層,獎勵呢撒到頭頭身上;企業什麼都講個級別,不用電腦的反倒買個液晶在桌子上空著,整天使用的連超平顯示都是十五寸的,能調動起職工的積極性嗎?就不怕職工起來造你們的反?!”

危平說:“你要還是處級就沒有這些牢騷話了。”

“不對,我早就不滿了。束廠知道,我前幾年就主張重視技術人員工人技工,報酬要向他們傾斜。我還有點意見:年初薑廠的職代會報告,十項任務就有六項談政治思想教育的,每月掛幾個橫幅標語,每季更換幾次宣傳櫥窗,請什麼電視台拍攝專題教育片,全文沒有一個字涉及到職工的福利,職工的生活,這報告才是不合格的。對人的教育現在有了誤解,靠灌輸。人的思想是潛移默化的,自己做得怎麼樣?為什麼現在頭頭講的話沒人聽,隻好靠行政命令?拿大錢的叫別人奉獻,吃公款的叫職工節省勞保手套,行的通麼?”束倫溫站了起來,走到門邊,將辦公室門關實。

“束廠你知道,同一件事交給不同的幾個人幹,那速度質量是不一樣的。薑廠要求加班加點幹,早來晚走就表揚。結果呢形成了白天的活晚上幹,四十個小時的活留到雙休日幹。工廠沒有監督機製,誰提意見小棍子撥撥,這正常嗎?難道我們企業的民主也被壟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