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1 / 3)

案子既已上報朝廷,楊乃武便可以會見親屬了。會見之時,小楊詹氏哭得像個淚人,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是葉楊氏堅強,她要楊乃武寫好呈狀,遞交衙門,為自己洗雪冤枉。

可是,楊乃武根本不予理睬,他說道:“多謝姐姐的好意,隻是楊乃武已經死心了。你們也不要為楊乃武做任何事。更不要為楊乃武化費了。”便不再言語。任是葉楊氏反複勸慰,楊乃武就是不聽。

楊乃武心想,兩位都是女流,要她們拋頭露麵為自己奔波受苦,為自己申訴,於心何忍!更何況還得有巨額化費。兩位都不知官場的厲害,我是已經領教過了。本想在上級官員審案時給自己洗雪冤情,沒曾想到浙江巡撫對自己當堂喊冤竟是如此冷漠。經此一堂,楊乃武才明白,案子有冤與否,直接關係到辦案官員的頂戴花翎。兩位為自己申訴奔波,就是與浙江辦案官員在博鬥。平頭百姓豈是官府的對手?兩位拋頭露麵和巨額化費肯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楊乃武決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倒不如早早地狠下心腸,斷絕她們的想法,倒也省卻她們多少開支和麻煩。

探監時間一到,小楊詹氏和葉楊氏隻得悲悲戚戚,離開監牢。

一日深夜,杭州下起了大雨。應然無處安身,想到小白菜關押的監獄,既可避雨,又可照顧到小白菜。於是隱身坐在小白菜監外。忽有一人,身穿黑色夜行服,翻牆而入,進了管獄婆子的房間。不一會,應然便聽到了管獄婆子房中傳出鑰匙輕輕相撞之聲。那黑衣人打開了小白菜的監房門鎖,進入監內。

應然正暗自高興,心想,不知何人,有如此好心,肯將小白菜救出。想到小白菜被救後就不再會將其淩遲處死,真正是好事一樁!突然又想到,菩薩還要自己保小白菜貞潔之軀。來救之人,定是慕了小白菜之美色,意圖不良。情急之下,應然對這一兩難選擇真正左右為難。想到要保住小白菜之性命,免得被淩遲處死,被眼前這位黑衣人將其救出正是一個極好機會。應然如果出手阻止,以後很難說再有這樣的機會。但黑衣人將小白菜劫走,也要壞了菩薩交待的保小白菜貞潔之差事。應然正在左右為難之際,黑衣人抱起小白菜,已經翻牆出去。其功夫之高,看得應然目瞪口呆!應然正在舉棋不定之際,那人已到了牆外。

此時,應然心頭掠過一種強烈的失落感。想到此時不加阻止,眼見得觀音菩薩交待的差事就要難以挽回。至於小白菜的性命,隻有等待日後再說,或許另有機會。

但應然卻無上屋翻牆的功夫,趕緊默念“南無喝辣怛那”,瞬間已經來到黑衣人的前頭。應然雙手合十,攔住了去路。見黑衣人抱著一人過來,便說道:“阿咪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黑衣人見有人攔路,便說道:“不知是何方朋友,請行個方便,讓在下過去。”

應然又說了一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黑衣人見應然不肯讓路,便放下小白菜,從背後抽出一柄寶刀,寒光逼人。喝道:“再不讓路,休怪在下不客氣!”

應然見寒光一閃,趕緊默念“南無摩嗬多”。黑衣人見應然不肯讓路,先是虛晃一刀,見應然還不讓路,便狠下心來,朝應然頸部一刀劈去。隻聽見“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寶刀好像是砍到了石頭上。應然感到脖子上被碰了一下。再是一刀,又是一聲脆響。應然仍然雙手合十,立在路中間。那人見攔路之人刀槍不入,以為穿著鐵甲之衣,便想到了其弱點:上身穿有沉重的鐵甲之衣,下盤必然空虛,遂一個掃堂腿攻擊應然的下盤。應然和尚毫無站樁之功,被那人掃得跌了個仰麵八大叉,久久爬不起來。那人抱起小白菜又飛奔而去。待到應然爬起來,那人已經跑得遠了。

應然又趕緊默念“南無喝辣怛那”,便又站在了那人前麵,又是雙手合十,攔住去路。那人已知應然弱點,遂放下小白菜,又是一個掃堂腿。應然又是一個仰麵八大叉。

經過幾個回合,黑衣人抱著小白菜進了一座偏遠小房子,進門後馬上關門上閂,以為獵物終於到手,可以遂己心願了。剛將小白菜抱上床,點上燈。一轉身,忽見燈下還是立著那位胖大和尚,仍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至此,黑衣人才知自己遇到了絕世高人。遂躬身下拜道:“望高人成全小可一片愛美之心。小可本是軍中武將,那日開堂審案時,見小白菜美豔如花,卻將被淩遲處死,實在可惜。是小可護花心切,略施薄功,將其劫來。既可免其淩遲之苦,又可成全小可愛美之心。此乃小可一片真心,萬望高人莫要橫加幹預。”

應然仍然高聲念佛,道:“阿咪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心可知,她心可知?去吧,回頭是岸。”

黑衣人見應然不依不饒,既無法製服應然,又無法達到目的。高人麵前,無計可施,隻得把小白菜送回監牢。

應然告訴葉天一,說在街巷聽聞,浙江巡撫已經把案子上報了朝廷,這是為葉先生提供的又一條新聞。葉天一說道:“這是必經程序。這樣的新聞沒有多少價值。這隻能說明浙江已經把這個案子審明了,罪證確鑿,罪無可疑,最後報由朝廷審定。就是要在今年的八月十五日在天安門前的金水橋旁進行秋審,由刑部的官員到時宣讀後決定。”

應然問道:“難道刑部沒有任何權力改案子嗎?”

葉天一道:“一般來說刑部都是照本宣科,下麵報什麼,他們讀什麼。大清朝對封疆大吏格外看重,賦予他們很大的權力。況且,有的地方上報朝廷的案子還是由總督最終審定。刑部尚書和總督都是頭品頂戴。兩家是平起平坐的衙門,你刑部憑什麼改總督審定的案子?浙江雖無總督,其中的道理還是一樣的。”

應然問道:“沒有任何例外嗎?”

葉天一道:“隻有在個別情況下,刑部覺得這個案子還吃不準,為慎重起見,有可能多化一些時間審查。這樣,有的案子就拖過了秋審,就要到下一年的秋審再說了。現在已經是五月份,待到案子送到北京,大體上要到六月了。到秋審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浙江巡撫把由刑部審查的時間卡得很準,兩個月的時間,刑部審查剛剛夠了。而且還沒有更寬裕的時間。”

應然問道:“這是不是說,如果這個案子要在秋審時擱下,還必須有人在秋審之前趕到北京衙門訴說冤情才行?”

葉天一道:“是呀,大師傅你也懂了,啊?哈哈哈……”葉天一似乎對應然所提供的新聞早在預料之中,對浙江巡撫的處置也以為理所當然。對楊乃武被判斬立決,小白菜被淩遲處死並無絲毫惻隱之心。

應然聽葉天一如此說,想到,要想救小白菜,楊乃武的親屬必須趕緊上北京訴冤。一旦在秋審時通過,兩人都沒救了。又想起,上次給小楊詹氏說的話不知有沒有起作用,他們會不會在秋審之前趕到北京訴說冤情。應然極想知道個究竟,隻是不宜再次上門討水喝了,便裝作是在街上偶遇小楊詹氏。

小楊詹氏在餘杭大街上見到應然這個胖大和尚,就像見到了救星,主動打了招呼道:“大師傅好!”

應然回道:“阿咪陀佛,楊夫人好。貧僧見楊夫人神色仍是不佳,難道你的心結仍未解開麼?”

小楊詹氏說道:“解開了舊的心結,又結下了新的心結。”

應然問道:“這又是為何?”

小楊詹氏道:“大師傅有所不知,我想大概是我家官人怕我們吃不起苦,怕為他白化錢,他不讓我們去為他翻這個案子。說到他的冤情,他連話都不願多說。請教大師傅,婦人應當如何才好?”

應然心想,男的為女的著想,女的為男的設法,真是人間一對恩愛夫妻!隻是這男男女女之事,自己也是所知不多,隻得胡亂說道:“心鎖須得心匙才能打開,楊夫人要是能夠找到心匙,自然就能打開你家官人的心鎖了。”

應然雖這樣說,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究竟有沒有用。可是,應然這幾句稀裏糊塗的話,卻給小楊詹氏極大的啟發。聽了應然的話,她竟日在想,如何才能找到打開楊乃武心鎖的鑰匙呢?

聽了小楊詹氏的話,可把應然愁壞了。照這麼說,別說是他們兩個月之內不可能到北京向各部衙門訴說冤情,就連楊乃武為自己洗雪冤獄的想法都還沒有。一旦過了二個月,秋審一通過,皇帝一簽署,小白菜的命就難保了。這可怎麼辦呢?事出無奈,應然決定自己親自去北京試試。心中默念“南無喝辣怛那”,心想北京刑部大堂,好家夥,瞬間,應然便從杭州到了北京刑部大堂之上。隱身後,便四處走了走。

時近黃昏,應然發現一個麵容清臒的老頭在燈下審閱案卷材料。紫色朝服看起來已經半舊,背後灰白的長辮透露出曆經多年的風霜。一領頂戴置於長桌之上。頂戴之上,一顆紅色寶石鮮紅如血。應然隱身近前一看,這個老頭看的正是楊乃武與小白菜因奸謀毒案。

這個麵容清臒的老頭正是刑部漢尚書桑春榮。此人乃浙江山陰人氏,進士出身,為官清廉,辦事謹慎。他看的案子已經由刑部主事文超審查。該主事認為案無疑竇,人犯均已有供認在卷,男女雙方供詞互為印證,毫無破綻,且又有出售砒霜的藥店掌櫃予以佐證,擬按浙江巡撫上報案情參與秋審,報請尚書大人最後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