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這個案子的審理,就圍繞著楊乃武為自己開脫所編造的謊言是否屬實這一問題展開了。
羅子森遂以欽差大人的名義,通知餘杭知縣劉錫彤,要劉錫彤派人將一幹人證帶來杭州,他們是:葛品連之母沈喻氏和繼父沈體仁,葛畢氏之父母喻王氏和喻敬天,地保王林,鄰居王心培,楊乃武之妻楊詹氏,楊乃武之姐葉楊氏,倉前鎮愛仁堂藥店掌櫃錢坦,進京抱告王阿木、王和尚、姚士法,以及吳玉琨、楊恭治、何春芳、阮德。
由於證人要關押入監,誰也不願意來杭作證。地保王林稱自己身體不適,不能來杭作證;沈喻氏稱家中有老有小,離不開;喻王氏稱自己剛剛生下小孩,不能來杭。但欽差下令,餘杭縣豈敢不遵?不由他們分說,劉錫彤把一幹人證帶到了縣衙。
但當時劉錫彤曾親自答應錢坦不再為此案找他,更不會讓他再上公堂,還給了錢坦《無幹諭帖》。如今欽差有令,要錢坦到杭州作證,劉錫彤不敢不遵。想想這事最好不便自己出麵,便再次找來陳竹山,要陳竹山出馬去倉前鎮,想方設法要錢坦來餘杭縣衙。對錢坦來說,他不願去縣衙也得去。他能夠痛痛快快地來到縣衙當然好,就是他不願來縣衙,到時也由他不得!劉錫彤想由陳竹山出麵去叫他,可稍顯文雅一些,以免弄得錢坦心中不快,到了公堂之上,說出對劉錫彤不利的話來。
陳竹山終於嚐到了夾縫中做人的味道。想當初自己在錢坦麵前賭咒發誓,信誓旦旦,說衙門決不會再來找他。如今又要厚著臉皮上門去求錢坦去縣衙。而且,陳竹山知道,錢坦這一去是要到欽差審案大堂作證。想那威嚴的欽差公堂,陰森森地會把常人嚇個半死。這一去,還得關進牢房,不知得多少天才能回到他的藥鋪。他若知道是要其去杭州欽差大堂作證,絕不會輕易答應。陳竹山想,自己決不能告訴他是去杭州欽差大堂作證的,就說是知縣大人讓他去趟縣衙,還得想個什麼樣的辦法能讓他痛痛快快地去縣衙。到了縣衙,自己就算完成了使命。錢坦願去不願去杭州欽差大堂,便不關自己的事了。但有個什麼法子能讓錢寶生痛痛快快地去縣衙呢?思來想去就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此時的陳竹山真想甩手不管,從此遠離餘杭,雲遊天下,卻還是下不了這個狠心。心中雖無主意,也隻得硬著頭皮來找錢坦。
楊乃武親屬無休止的糾纏和他自身良心的雙重煎熬,錢坦已人不人,鬼不鬼的了。雖然錢坦已經在龔嘉儁審理時推翻了先前的證詞,但楊乃武終究尚未平反,小楊詹氏和葉楊氏時不時地還要到倉前鎮來騷擾。錢坦還得不斷地躲著他們,一聽有人找他,便心驚肉跳,有如驚弓之鳥。
當錢坦聽楊小橋說是陳竹山來找他,錢坦心中既是憤恨,又是慶幸。恨的是近幾日的苦果,都是因為陳竹山當時威脅利誘之故,才有今日做人之難。慶幸的是幸好不是楊乃武親屬來糾纏,還可以向陳竹山訴一訴近幾日來的苦衷,發泄發泄心中的怨氣。未等陳竹山說明來意,錢坦就向陳竹山大倒近來的苦水。
聽說近來有楊乃武親屬不斷來騷擾錢坦,陳竹山心中暗喜,乘機對錢坦說道:“錢掌櫃啊,你想不想從今之後,他們不再來騷擾你啊?”錢坦聞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後問道:“陳先生有何妙招啊?”陳竹山說道:“我聽說當今太後下旨要浙江學政胡瑞瀾胡大人重新審理楊乃武案。”錢坦聽了,不由地“啊”了一聲。陳竹山說道:“你放心,他們都是做做表麵文章,走走過場,弄一些花架子給上頭看。你正好乘此機會,到餘杭縣衙,跟餘杭劉知縣劉大人反映楊乃武親屬常常來無理糾纏的情況。這些事情,劉大人都還不知道呢!按照大清律例,證人是受到保護的。楊乃武親屬來騷擾你,這是嚴重的違法之舉。你可以要求知縣把這個情況報告胡瑞瀾胡大人,要求胡大人好好訓斥楊乃武親屬的違法行徑。如果他們膽敢再來騷擾,就要他們嚐嚐坐牢的滋味,看他們以後誰還敢來騷擾你!我和你現在就一道去縣衙。我在一旁也好替你向劉知縣敲敲邊鼓,提醒提醒他。”
錢坦聽後,撫掌笑道:“好主意,好主意。陳先生果然高明,此招妙極,是得讓縣衙好好地管教管教他們!”
於是,錢坦滿懷希望乖乖地跟著陳竹山來到了餘杭縣衙。跟當時輕易聽信陳竹山的話一樣,此時的錢坦,仍然輕易相信了陳竹山,以為陳竹山真有妙招能阻止楊乃武親屬再來騷擾。
到了縣衙,錢坦便被關進了監牢。這時他才知道,原來是知縣劉錫彤要送他們去杭州作證的。錢坦又一次嚐到了被騙的滋味。
這時的劉錫彤並不知錢坦已曾經翻供過,但他顯然知道,這個當時不願叫自己為錢寶生的人,其口供作得十分勉強。現錢坦已經押在縣衙之內,得設法穩住他的口供,以防他在欽差大人審理時改口。劉錫彤便讓衙役提了好酒好菜,親自來監牢中看望錢坦。
錢坦見知縣大人到來,趕緊爬起來磕了頭,嘴上不敢吐露半句怨言,滿臉猶如風雨交加之天。劉錫彤的口氣卻似三月春風,和藹溫情地說道:“錢掌櫃,實在抱歉。原先本官曾向你保證不再讓你上公堂。這次是因為欽差大人有令,叫你們到杭州作證。本官也是無能為力呀!請錢掌櫃多多包涵才是。”
錢坦聽了知縣大人一番話,雖是其愛聽之話,也仍偏過頭,愛理不理地說道:“既是要我們到杭州作證,昨天陳竹山為何當時不給我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