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瀾的奏折一到北京,引起了朝廷官員的極大興趣。軍機處翁同和剛剛拆開奏折,便有不少官員前來探詢奏折內容。翁同和連自己也沒有細看,急急前往後宮去見兩宮皇太後去了。兩宮皇太後早有諭旨,要求軍機處一旦收到浙江胡瑞瀾的奏折,應立即交給她們先看,翁同和豈敢不遵?
當時楊乃武和小白菜因奸謀毒一案在申報上多次登載後,成了北京城裏街談巷議的重要話題。有對案中風流韻事有著濃厚興趣的,有對這個案子的冤與不冤辯論不休的,有對這個案子最終結果猜測打賭的。京官們對探尋這一謎案結果到底如何有著極為濃厚的興趣,就連深宮中的兩宮皇太後也不能例外,不但時不時地與周圍的太監宮女們聊聊這一案子,還很想知道這個案子進展情況和最終結果。
慈禧太後看了胡瑞瀾的奏折,自言自語說道:“聊無新意。”便讓李蓮英叫下人將奏折送給慈安太後看看。慈禧太後對李蓮英說道:“小李子,外麵的人對楊乃武和小白菜這個案子有什麼說道?”
李蓮英回道:“奴才聽外麵人說,胡瑞瀾從來沒有審理過刑事案子,多半也是維持原來的判決罷了。主子,您剛剛看了胡瑞瀾的奏折,跟外麵人猜測的是不是一樣啊?”
慈禧太後說道:“鬼靈精!這是你剛剛聽我說了聊無新意的話,才這樣說的吧?”
李蓮英說道:“奴才哪敢啊,外麵人真是這樣說的。”
慈禧太後說道:“小李子,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麼看法?”
李蓮英說道:“奴才沒有看法。主子的看法就是奴才的看法。”
慈禧太後問道:“你有沒有看過《申報》?”
李蓮英道:“不敢欺瞞主子,奴才是看過的。”
慈禧太後又問道:“《申報》上楊乃武的申訴狀看過嗎?”
李蓮英回答道:“看過的。”
慈禧太後問道:“楊乃武的申訴有道理嗎?”
李蓮英一時不敢直說,道:“奴才,奴才看是看過的,隻是還沒有想過。”
慈禧太後說道:“現在想也來得及。想好了,說一聲。”
李蓮英隻得說道:“稟主子,奴才覺得好像有一些道理。”
慈禧太後又像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啊!《申報》上登了楊乃武的申訴狀後,天下人人都知道了這件案子。如果天下人都認為楊乃武申訴有理,而朝廷卻不能給予糾正,天下人會怎麼想?這該如何是好啊?”
李蓮英說道:“據奴才所知,京城裏談論這一案子的人很多,也是朝廷官員經常議論的話題。如果奴才沒有猜錯的話,過幾天又會有人為這個案子上折子了。原先大家隻是這麼說說,說胡瑞瀾不會辦案。現在胡瑞瀾的奏折到了,恰恰被大夥兒猜了個正著。這折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慈禧太後問道:“你猜猜看,他們上折時會胡謅一些什麼?”
李蓮英說道:“大約還是那些個老話,要求刑部提審唄。”
慈禧太後說道:“哼!那可不行。豈能為平反一個被革舉子亂我朝綱!”
恭王爺得知胡瑞瀾的奏折仍維持了原浙江巡撫楊昌浚的判決,自己囑王書瑞上奏折的一番苦心眼見著變成了泡影,心有不甘,便把王書瑞找了來,問道:“你不是說你認識有個姓邊的來著?是不?”
王書瑞說道:“是的,叫邊寶泉。是禮部的給事中。不知王爺因何提到他?”
王爺說道:“你知道胡瑞瀾剛剛上來的奏折了嗎?又維持了原來的判決,也就是說,你上次的奏折是白費心思,直是瞎子點燈,還費了蠟。”
王書瑞道:“王爺就為此事呀!”
王爺道:“此事對你來說還算小呀!胡瑞瀾的奏折一到,那意思是就是說,你以後得閉嘴,少在太後麵前說三道四,再不要上什麼奏折了。”
王書瑞說道:“王爺不必為此煩惱。自從聖上欽派胡瑞瀾重審這一案子後,大臣們早有議論,說胡瑞瀾從未辦過刑事案子,且又是楊昌浚的部屬,胡瑞瀾每年的考成都還得由楊巡撫上報朝廷,他不可能得罪上司,不可能違拗上司意圖秉公辦案,他必定會回護上司,維持原來判決。如今果然如此,被在京大臣們猜了個正著,豈不被人笑掉大牙?這不是微臣奏折有錯,而是朝廷用人不當。”
王爺提高了嗓門,說道:“這有什麼可笑的!你們再笑胡瑞瀾,可他的奏折一旦被準了,你就哭去吧。人家都會說你王書瑞的奏折一文不值,都是屁話。”
王書瑞說道:“那依王爺之見呢?”
王爺道:“你把那個姓邊的去找來,本王有話說。你上次已經上了一次折子,這回不能再讓你上折子了。你上次說這個姓邊的還挺有想法,本王想讓那個姓邊的再上一次折子。”
王書瑞把邊寶泉找了來。敘禮畢,邊寶泉問道:“不知王爺叫卑職到來,有何吩咐?”王爺說道:“本王聽王大人說道,邊大人對浙江楊乃武的案子很有些看法,是否這樣?”
邊寶泉說道:“王爺,對這個案子,因《申報》上登載,卑職與同朝官員隻是看了《申報》之後,平日隨便聊聊而已,談不上有什麼獨到的看法。”
王爺問道:“哦,你們都聊過些什麼?”
邊寶泉說道:“據近日《申報》所載,這次胡瑞瀾審理本案時,楊乃武供認有罪,也是在刑逼之下所致。卑職在《申報》上看到楊乃武在這次供認之前,有一番話語,真正慷慨激昂,悲壯淒涼。想那楊乃武,已經飽受刑逼之苦,再也經不起嚴刑折磨,如果再以酷刑相逼,豈有不就範之理?但這樣靠刑逼所得的口供,便有些靠不住了。胡瑞瀾靠刑訊逼供取得口供,足見他審案無能。如今胡瑞瀾以楊乃武之口供作為定案依據,豈能服天下悠悠之口?這是一些同僚們隨便聊聊之語,如此而已。卑職也不知大夥說得對還是不對。”
王爺說道:“邊大人,以往你們隻是隨便聊聊而已。本王問你,你是不是能為這個案子正正經經地做點事呀?”
邊寶泉說道:“謹遵王爺吩咐。”
王爺說道:“好!那本王就跟你直說。本王對這個案子也挺有興趣,看了《申報》上的報道,覺得楊乃武的申訴很有些道理,很有可能是冤枉他的。但這個案子已經多次審理,這次又經特命欽差胡瑞瀾審理,仍是維持原來判決。而據《申報》所載,這次胡瑞瀾辦案,也是靠刑訊逼供取得的口供,若果真如此,且不說不足以服天下人之口,就連朝臣之心也難以平服。所以本王認為,有必要再次上奏折,以使這個案子對世對人都有一個清清楚楚的交待。”
邊寶泉道:“不知王爺以為要上什麼樣的折子?”
王爺說道:“嗬嗬,這個事情啊!那依邊大人之見,應當上個什麼樣的折子呢?”
邊寶泉說道:“同僚們在閑聊中都說,這個案子是經過浙江巡撫審理的,由浙江官員重審,不可能審得清楚,除非由刑部提審,才有可能弄個清楚明白。楊乃武在訴狀中也是這樣請求的。是不是可以上個請求將此案交刑部審理的折子?”
王爺笑道:“哈哈,剛剛本王與王大人也是這個意思,看來我們三個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好,那就請邊大人上個折子,請太後將此案交刑部審理。”
卻說邊葆誠回到寧波,在其所轄的定海縣城為錢寶生選了個藥鋪,買了下來,為錢寶生日後生計所備。想那定海地處偏僻,有海峽阻隔,交通不便,便於錢寶生藏身。待一切辦妥,便密報楊昌浚:事已辦妥。
楊昌浚得信後,即派張遲,囑其密將錢寶生送至定海縣城。因此事必做得十分機密,不能為他人所知,楊昌浚隻能派心腹之人操辦。
張遲領命後,一麵尋思該如何說服錢寶生心甘情願地去定海,一麵隨帶二名衙役,來到倉前鎮,不用問詢,便找到了愛仁堂藥店,卻見藥店大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幅白色挽聯,上聯曰:白鶴西去前往福地,下聯曰:紫氣東來蔭及子孫。一打聽,原來藥店掌櫃錢坦已經跨鶴西去了。
因錢坦的心靈在胡瑞瀾的浙江學政衙門裏像麵團一般被狠狠地揉了幾把。本來已被小楊詹氏、葉楊氏一班人騷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魂靈,更變得遊絲般的脆弱。在杭州監牢這幾天,日日提心吊膽,魂不守舍,既怕見到官,又怕見到楊乃武親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良心無一時能得安寧。待作證後回到倉前鎮上,小楊詹氏、葉楊氏的影子又時時跟在身後,攪得他吃飯不香,睡不安眠,噩夢連連。錢坦受不了心理上良心上的長期雙重煎熬,過不了幾天,就一命烏呼了。
張遲擔心錢坦之死有假,待詢問了多人,回答十分肯定。又親到錢坦墓地察看,見墓地附近一片零亂,顯見為眾多送葬之人踩踏所致,確定此墓絕非偷偷下葬,不可能有假,遂把“錢寶生”已經病死的消息告訴了楊昌浚。楊昌浚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詳細詢問了張遲,待確信無疑後,方撫掌笑道:“此乃天佑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