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1 / 3)

楊詹氏聽說丈夫案子已經由刑部提審,決定自行到京投案。他想到一個胖大和尚所說,自己丈夫與她人有無奸情,妻子應當是最清楚的。她相信,既然和尚能明白這一點,刑部大人當然能明白這一點,自己必須親自向刑部大人說說,自己丈夫是清白的,與其他女子沒有任何奸情。沒有奸情,也就不可能會謀毒,自己丈夫是被冤枉的。但此時,家產已經全部變賣,連母親家中的田地家產也所剩無幾。前幾次進京,都得二三百兩銀子。這次自己一人進京,少說也得百兩以上。

於是,小楊詹氏把孩子托付給了母親,自己獨自一人來到杭州河坊街上,向路人求助進京盤纏。她在地上攤著一塊白布,上書“進京申冤,求助盤纏”。路人見是楊乃武妻子為丈夫案子進京訴冤,紛紛掏錢支持,但畢竟都是幾枚銅錢而已,一日下來,僅僅能合一二個銀元而已。第三日,楊詹氏正為不知何日才能湊足進京盤纏發愁之際,忽見白布上平添了一張紙條。她打開一看,見是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她向四處一看,隻見一位身著華麗服飾紳士的背影,向元寶街方向走去。

楊詹氏激動萬分,趕緊向那個背影磕了三個響頭。她趕緊詢問旁邊的人,剛才誰在這裏扔下了紙條,旁人告訴她,剛才是胡慶餘堂的大掌櫃胡雪岩來過了。

兩名人犯和一幹證人都上路了,楊昌浚卻更加忐忑不安起來,不知刑部最後會有什麼樣的審理結果,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前程。時而覺得自己審理的案子天衣無縫,不可能有任何破綻;時而又擔心這個案子裏什麼地方還考慮不周,其中或有冤情。

張遲見楊昌浚天天心神不寧的樣子,便對楊昌浚說道:“小人看大人這些天來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還為刑部提審案子的事情擔心?”

楊昌浚沒有正麵回答。他回答是與不是都不行。回答是,顯得自己對已結案子沒有底氣。回答不是,實際上並不是那麼回事。正在此時,門上來報,杭州知府陳魯求見。張遲因自己是楊昌浚的長隨,見朝廷命官求見巡撫大人,便想告退。楊昌浚心想,陳魯到來,想必也是為了刑部提審之事,便讓張遲坐下一道說話。

陳魯見過禮,與楊昌浚分賓主坐下。張遲也在一旁坐著。

陳魯開言說道:“大人,近日有人給下官送來幾隻西湖裏剛上來的甲魚,此物還算鮮美,下官自己不敢獨自享用,特送給大人幾隻,一同品嚐。以本官平日所用的方法烹製了一隻送來,不知大人可喜歡。另外送來幾隻鮮活的,請大人以您自己喜歡的方式烹製。”

楊昌浚說道:“如此多謝知府大人了。想這甲魚,自古就有鮮美之名。染指一說,便與此物有關。烹製的方法也有多種,有放入火腿絲、薑絲清蒸,有切成碎塊後生炒。不過本官倒是喜歡清蒸。”

陳魯說道:“下官送上的正是清蒸甲魚。此物不僅味道鮮美,其裙邊,便是上八珍之一,屬大補之物,希望大人能夠喜歡。”

楊昌浚說道:“此物本官倒是挺喜歡的。張遲,稍後你也拎一隻回去自己烹製。”

張遲說道:“還是大人自己留著用吧。”

楊昌浚說道:“看你這點膽量,吃本官一隻甲魚的膽子都沒有!哦,你是不是因為剛才本官提到了染指一詞,你就聯想到了因指染甲魚美味而最後不得善終的公子宋?你是擔心自己成了公子宋第二,是吧?哈哈!書呆子就喜歡胡思亂想!本官可不是鄭靈公呀!”

這分明是一句玩話,乃力勸張遲不必有所顧忌之語。非親近之下屬絕不會以此幽默之語勸慰。陳魯見堂堂巡撫大人與自己的長隨關係如此親近,便對楊昌浚說道:“楊大人,本官府上還有幾隻,下官回去就給張先生送幾隻過來。”

張遲急忙說道:“不必了,折煞小人了。”

陳魯說道:“張先生不必如此見外。”又對楊昌浚說道:“巡撫大人,聽說大人對朝廷此次提解證人之事十分艱難。不知大人對此事有何看法?”

楊昌浚知道因陳魯是此案的直接經辦官員,同樣擔心此案被刑部改判而影響自己的前程,於是便說道:“刑部提審是經太後批準的,本官還有何說?證人進京之事,雖然確實不大好辦,也總算過去了。至於此案麼,再由刑部提審,也就那麼會事吧。就是刑部,還能審出什麼名堂?”

陳魯說道:“大人高見。近日下官在想,浙江在京的官員搞了一個聯名呈狀,咱湘軍在各地的官員是不是也可以搞一個聯名呈狀,或者大人和其他各省督撫也搞他一個聯名呈狀,要求朝廷尊重祖製,尊重各地督撫經辦的案子,以抵製刑部的囂張氣焰,免得到時刑部想提就提,想改就改,不把各省督撫經辦的案子放在眼裏。”

楊昌浚說道:“此事萬萬不可。浙籍京官搞了一個聯名呈狀,那是別出心裁,應屬首創。如果再搞一個聯名呈控,那就是東施效頻了。再說,太後諭旨中,對聯名的十八名浙籍官員不稱官員稱紳士,這分明是在極力貶低這些官員的身份地位,這分明是無言的警告,說明太後對這種由官員聯名的做法極度不滿。如果再搞一個這樣的聯名,那就是愚不可及,太不識相了。陳大人打消這樣的念頭吧!”

張遲說道:“大人,陳知府的說法倒提醒了小人。我們雖然不再搞什麼聯名呈狀之類的動作,但也不能坐以待斃,任刑部宰割。刑部審理後,如果維持原來判決倒也罷了,如果確有充分理令人信服地予以改判也無可厚非。如果刑部並無多大理由,或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就改了原判,大人們豈不是空受冤屈之氣了。所以,小人認為,如果能夠抓住案中的一些把柄,也沒有必要太過軟弱。”

陳魯說道:“要想抓住人家什麼把柄,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楊昌浚說道:“你有什麼想法盡管說來,讓本官和知府大人聽聽是否確有道理。”

張遲說道:“小人聽說,楊乃武親屬上京之時,都會去一個浙江籍的官員家中,現尚不知這位官員的具體姓名。據說,這位官員和楊乃武親屬有沾親帶故的關係。小人心想,京中十八位浙籍官員聯名上呈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要有人牽頭,要有人聯絡,要有人撰稿,還要有人遞交呈狀。這些京官平白無故地一般不會搞這種聯名呈狀,弄不好就是與楊乃武有沾親帶故的這位京官在興風作浪。日後刑部審理這一案子時,這位官員也有可能把審理的消息透露給楊乃武親屬。楊乃武親屬也會有意無意間在眾人麵前顯擺自己和京官的不平常關係。如果能夠抓到這方麵的把柄,那就有可能把這個案子翻轉過來。大人您想,這個京官如果真的與罪犯親屬私下串連,豈不是吃裏扒外,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幹著與朝廷作對之勾當,太後豈會容忍?太後如果得知這樣的事情,本來是審楊乃武有沒有冤枉的案子,就會變成審判浙籍十八位官員有無私通罪犯的案子。私通的官員隻有一人,但隻要太後重視,審查的將是所有浙江的在京官員。這樣,說不定就連重審楊乃武的案子也會停下來。”

陳魯緊接著說道:“嗯,是個好主意!若果有京官把不該透露的審案消息透露給楊乃武親屬,其私通罪犯親屬之責就難以洗脫了。隻是要做到這一點卻十分不易呀!”

張遲說道:“是呀!難度雖大,可還是值得一試。陳大人是不是可以派人去餘杭查訪查訪,或者直接囑餘杭知縣劉錫彤查明楊乃武親屬去北京到底是不是與在京官員有聯係,這位官員姓甚名誰,官居何職。再留意楊乃武親屬是否在人前人後說一些自己與京官有什麼瓜葛的話。最好能夠查明在京的這位官員透露了什麼樣的消息給楊乃武親屬。然後,我們再根據這些情況拿出相應的辦法。”

楊昌浚說道:“有些道理,可以試試。現在看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來應對刑部的提審。如果真的能抓住些把柄,做到像張遲說的那樣把案子翻轉過來,再大的難題也應當去攻克。陳大人,就按張遲的意見,囑餘杭知縣劉錫彤去辦這個事情,遇有情況,即刻與本官聯係。”

陳魯說道:“是。謹遵大人吩咐。”

小白菜和一幹證人到了北京。按照曆來做法,人犯和證人都要關押在監。入監前,要對每人進行搜身,防止出現串證情事。人犯和人證之中有不少女子,監獄方便找來了幾個管女犯的婆子來給這些女子搜身。

先是從小白菜懷中搜出了一本經書。兩個婆子認得字,知道是一本《心經》,可上司有交待,不得夾帶任何紙條。雖有上司嚴令,可這是一本經書,並不是紙條。兩個婆子既不敢輕易放過小白菜,又沒有在書中發現任何串證依據。兩位搜身婆子有心開脫小白菜,卻沒有開脫小白菜的膽量,便把經書送到了上司手中。

這位上司翻了翻經書,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便把經書還給了小白菜。

兩個婆子從沈喻氏身上搜出了紙條一張,上有“刑部司員文起暨浙江糧道如山宅內居住之劉殿臣”等語,並有“餘杭縣署內薑位隆懇托”字樣。兩個婆子一看,覺得這一紙條上語言模糊,十分值得懷疑,立刻報告了上司官員。上司官員立即把這一紙條交到了刑部。

由於這是一起全國性大案,刑部認為不可有一絲馬虎,一張小小紙條也引起刑部高度重視。一連串的問題擺在了刑部官員麵前:誰是文起?誰是劉殿臣?誰是薑位隆?沈喻氏為何要夾帶這一紙條?這一紙條與案子有無關聯?

經查,刑部司員中隻有主事文超,並無文起其人,也不在浙江糧道如山宅內居住。條子所指的文起,是否就是文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