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護衛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時候沒有合上眼真正睡上一覺了,兩隻眼睛中像是被人揉進了砂子般硌得生疼,真想找個地兒眯上一小會兒,但軺車隊四麵都被胡兵的帳篷團團圍定,從營地正中一麵招展的大旗上繡著黃澄澄的月亮來看,這裏就是胡人大單於的大營,眼前不時手持彎刀的胡兵經過,更容不得他絲毫鬆泄。僅管心中知道如果胡兵真要衝上來動強,自己力拚至死也是無法阻擋的,但此時他別無良策,隻能是盡力維護著軺車隊,不得已之時便用上自己血肉的軀體。
眼前胡兵們好像確實非常守信,雖然不時有胡兵滿眼好奇地跑過來看上一眼熱鬧,卻沒有一個胡兵敢越過地上劃著的線,即便是營地遷移,路途中也沒有一個胡兵敢過來聒噪。作質押的百夫長也始終就呆在車隊中,隻是不再被綁著,該吃時吃該睡時睡,還不時肆無忌憚地用胡語和遠處的胡兵打個招呼,神情間不像是在作人質,倒像是在渡假般輕鬆得很。
南宮心中無時不在捉摸胡人的用意,向來對大鑫仇視的胡人不可能安著什麼好心,他們自古就是強盜,既然一反常態不染指軺車隊,自然別有用意。心中便隻盼早些有胡人前來說明,但除了送飯送水的胡人,就再也沒有一個胡人走進過地上劃著的那根線。
軺車隊剛剛駛進胡人營地時,軺車上的李玲兒和雲姑兩人不禁抱頭痛哭,兩人都是妙齡女子,所顧忌的不光是性命沒了,心中怕的還有更大的屈辱會等著她們。驚慌中雲姑從懷中變戲法般地掏出了把剪刀,兩人對望一眼,一時這把鋒利的剪刀倒讓李玲兒頓覺安心,心下更對雲姑大為感激,真到萬不得已時,自己隻須一死報了他就是。心中一定,不再驚慌失措,眼見四麵都有傳說中凶狠無比的胡兵晃來蕩去,兩人還是被嚇得花容失色,先商定打死也不下軺車一步,再手忙腳亂地將軺車後門的鎖杠死死鎖上,車箱兩邊小窗上的布簾也被拉上繃緊,不留一絲縫隙。
胡兵一直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兩人最初揪心般的緊張慢慢緩了下來。突然的變故讓先前心情舒暢的李玲兒變得有些焦躁,經常長時間呆坐著不說話,一個人悶悶想著心思,不時流下淚來。倒是雲姑一掃先前鬱鬱寡歡的神情,變得機警異常,手中握著長剪刀,隔時便趴在小窗跟前,輕輕掀開一絲小縫觀察著外邊的動靜。眼見李玲兒又在低頭垂淚,便和她並排坐下,摟著她說些寬懷的話。
“他要知道了,會來救我們的。”李玲兒低著頭哭了一會後,忽然抬頭說道,聲音堅定且滿臉神情篤定,雲姑呆了一呆,心中不禁又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意。
一夜的暴雨讓荒原變得泥濘不堪,一支胡兵的百人隊卻仍在荒原上放馬奔馳。帶隊的百夫長手裏已經拿到了鑫國太子伯齊的書信,這是伯齊給胡子大單於的回複,他們必須要盡快將書信送到大單於手中。
伯齊寫給冒頓的書信中措辭謙恭,言語間甚為客氣,讓原本心懷忐忑的冒頓看完之後喜動顏色,先雙手合什嘴中默念了幾句,再順手將信遞給一邊站著的軍師,嗬嗬笑道:“月亮神保佑胡安絲托安好!軍師之計大功告成,那伯齊已經都答應了。”
軍師微微一笑,臉上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接過書信,低著頭看了一半後卻眉頭大皺,心中隻是疑惑:向來視胡人牲畜不如的伯齊會寫出這樣的信來?為迷惑伯齊,冒頓對伯齊本來就是來了一個獅子大開口,可伯齊這回信中不但冒頓所提的條件統統答應了,且言語間不乏對冒頓的讚謄之詞,客氣得過了頭。軍師忽然心中一驚,莫非真如自己所料,這批軺車上所載之物對於鑫軍太過重要?
南宮守衛軺車的神情早讓軍師起了疑心,如果車上是尋常物資,不至於讓押運的都尉身處絕地卻還是衣不解帶地看護,軺車裏所裝的東西肯定不是尋常之物,他甚至有些後悔用軺車隊去換胡安絲托。為此軍師曾試探過冒頓,不想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