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抱著必死之心的鑫軍兵士們在車陣後排成了衝鋒的隊形,眼見呼嘯的胡兵在一步步逼近,孫旭東的心反而安靜下來,這大概就是人臨死前的心境。這是一個夢吧?他忽然提醒自己,就像以前睡覺時做夢一樣,每次麵臨絕境時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咬咬舌尖然後一身大汗地醒來,享受自己還活著的快感。他緩緩轉過頭,咬了一下舌尖,很痛,仍在是在火光下,仍然是一個個麵色肅然的兵士,隻是多了兩張麵容嬌小卻滿臉毅然的臉。
沒有驚奇,高高舉起手中雪亮的彎刀,孫旭東高聲下令:“破虜軍,衝擊!”
麵對越來越近的敵軍,雙方心無旁鶩,眼中隻有敵人猙獰而憤怒的臉。胡軍中的射雕手即便是在跳動中的馬背上,長箭仍然是箭無虛發,在兩軍相錯前對敵人肆意射殺;鑫軍兵士手中連弩發完了最後一排弩箭後被遠遠拋開,抽出了扁平的銅劍;沒有人聽到黑暗中隱隱傳來的馬蹄聲和越來越近的成片點點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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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渠的孫先生簡陋的帳篷裏,孫先生看完景監秘密送來的戰報,‘撲’地一聲吹滅了豆油燈。從中午起一直到此時天已近子時,便不停地在看,孫先生隻覺眼中像是揉進了砂子般幹澀得難受,閉上兩眼略作休憩後望著帳外的漆黑,深深陷入沉思。
起、忌兩國的戰事愈演愈烈,顯示出的國力和軍力讓銘國大王痛恨不已,想當初三國聯軍攻白時,起、忌兩國隻要真正拿出三分之一的力量,聯軍攻白便不會以慘敗收場。不過想想自己銘國又何嚐不是?不禁長歎一聲,國之爭,避害趨利耳。
郊城之戰後,起國大軍長驅直入勢如破竹,連下忌國數城。立時讓帶兵之將心生驕橫,對忌國軍隊幾乎不放在眼中,占城即屠,要將與起國爭水的忌國蠻子斬盡殺絕為止,所過之處皆成不毛之地。終在忌國第二大城大梁城下遭滅頂之災,被忌國大軍團團圍住,勢必將自己睜著大眼的頭顱掛在大梁城頭上作鳥瞰之狀。
起人在忌國的屠城之舉,竟讓原本矛盾重重的大忌國盡棄前嫌,上下一心,大有同仇敵愾之勢。大梁之戰大獲全勝後,士氣大振。乘熱打鐵地接連收複了被起國占領的失城,卻被起國後援已到郊城的大軍阻在郊城之下,數攻不得,雙方頓成膠著之狀。
“替我泡我釅釅的茶來。”孫先生生活簡樸,吃住與取水工地上的小吏一般無二,隻有一樁對茶葉的需求比較大,也隻是量大卻不計茶葉的好壞。
這封密函是景將軍送來的第二封,折疊得厚厚地藏在兵士腰中。孫先生偏駐一禺消息閉塞,今晚看過密函之後,這段時日盲人摸象般的茫然頓時一掃而光。
兵士摸著黑端上茶來,不小心被地上的雜物絆了,身子打了一個趔趄雖未摔倒,冒著熱氣的茶水卻潑到了沉思著的孫先生身上。兵士不由大驚失色,就地雙腳跪倒,卻被坐著的孫先生伸手一把扶住:“不怪不怪,帳篷裏黑。”聲音輕鬆平緩,不見絲毫怪罪之意。
等兵士擦著眼淚離開帳篷,孫先生想起了景監密函中的結語:“今天下起、忌兩國激戰正酣。白、銘兩國皆於境陳兵百萬作虎視之勢。田國因玉遭白國覬覦。唯青國與我大鑫偏安,卻亦屢遭胡人侵擾。是以竊以為,天下亂勢已初現矣。”不由搖搖頭,竟像是對麵就坐著景監,緩緩說話道:“白、銘兩國尚止於作虎視之勢,何能言天下大勢初亂?將軍言之過早矣。”
接過兵士重新倒來的茶水,孫先生讓他點著了豆油燈。從密函中抽取了一方絲絹放在眼前,側過頭眯著眼睛細看,低頭沉吟良久心中隻是疑問:“君武為何會如此鼠目寸光?”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隻聞山中草蟲鳴叫之聲。已經睡倒的孫先生披衣而起,叫來兩名兵士掌燈後將他抬到幾前,取過一幅白絹布,略作思忖後援筆在手,飽醮濃墨奮筆疾書。待一切妥貼後叫過兵士低聲道:“明日一早隻說奉我之命要去鹹城采買,暗中騎快馬將此書送與杜城破虜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