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晚風已有了些暖意,讓人頗覺愜意。曠野之中,黃燦燦的一彎彎月下,十幾名大單於衛兵手按腰刀,分布成老大的環形,環形正中冒頓和金密弟擁著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相對而坐。
“那漢人軍師說他和鑫國有不共戴天之仇,看來不假。”冒頓灌了一大口奶酒,望著眼前火堆上跳動的火焰說道:“投到咱們這兒來,大概就是想借著咱們胡人的力量替他自己報仇。”
金密弟點點頭:“照著他們的說法,軍師是看出了鑫國有與我們講和之意,便矯了大單於的軍令,派右賢王部滅了與大單於換俘的破虜軍,以使兩邊仇怨更深、胡人失信,就很難講和了。”
“他們是這樣說的?”冒頓有些驚詫地問道。漢人軍師城府深沉,令人高深莫測,屬胡人最不喜歡的性格,但冒頓對他還是有些好感的,畢竟在冒頓最初登上漢位時,軍師幫了他不少忙。但如果鑫人說的是真話,那麼軍師為一已之私而矯改軍令,這可比當初冒頓疑他錯傳軍令要嚴重得多。
金密弟的說法是孫旭東和伯齊為除去漢人軍師而蓄意編造的,但卻甚合情理,既然抓住了右賢部夜襲破虜軍不是冒頓的本意的馬腳,那麼無論怎麼解釋都能說得過去,即便是當麵對質,也可令軍師百口莫辯,因為軍師是漢人。
“本單於原以為他是誤傳軍令,最多不過是為了搶回那隊軺車,沒想到此人心機如此之深,竟然能看到鑫人意欲與咱們講和,把咱們當猴子耍了,隻可惜右賢王至死都被蒙在了鼓裏。”冒頓按著別人的思路想下去,自然就得出了別人想要的結論,不由一陣光火,將手中裝奶酒的皮囊扔到了火堆中,稍頃過後,一股黑夜冒出,火堆四周都彌漫著一股焦臭味。
“大單於,那軍師工於心計,心腸狠毒,不光是古爾塔的萬人隊,還有上回立不花的萬人隊不也是跟著他全軍覆沒的嗎?”
“嗯,這是隻草原上狐狸的狐狸,可恨竟讓他逃了,不然定要點了這家夥的天燈。還有,衛兵在他帳篷裏搜出了幾封書信,掐指能算都是裝神弄鬼地騙咱們的,全靠的杜城有人給他暗通消息,這種人月亮神遲早會收拾他的。”人隻要被別人往壞處一想,就全無是處了。冒頓越想越恨,已將那軍師恨到了極處,咬牙切齒地說道。
火堆中一聲爆響,四下飛濺出一大叢火星,金密弟一邊用手擋住一邊說道:“從營地出草原將近兩百裏,他們不一定能逃出去,說不定半路上便喂了狼。大單於,鑫國太子的信上說的什麼?”
冒頓不答卻反問金密弟:“金密弟,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你看這仗繼續打下去,咱們能不能勝?”金密弟低著沉吟片刻,從腰中解下孫旭東送的彎刀,遞給冒頓。冒頓遲疑伸手接過後問道:“怎麼啦?”
“大單於請將裏麵的刀抽出來看看吧,這是標下臨走時那獵狼勇士送給標下的。”
“哦?”冒頓聞言慢慢抽出彎刀,彎刀出鞘發出的清脆鳴金之聲就讓冒頓有些奇怪,眼見閃著紅光的刀身一點點抽出,不由更是驚奇,直到彎刀全部出鞘,才發現刀身閃動的紅光原來是反射的火光。
“這是什麼東西打製的?好刀。”冒頓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彎刀鋒利的刃口,那種刀鋒如同刮在砂地上的感覺比銅製彎刀要強烈得多:“這是那破虜將軍的佩刀?”
“是,不過他說一月之後,鑫軍兵士就可人手一把這樣的彎刀。”金密弟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遞給冒頓:“大單於可以試一下,漢人用的精鐵比銅要硬得多,用力便可砍斷銅刀而刃口不損。”
冒頓盡管相信金密弟的話,還是接過金密弟的短刀後,與用手中的彎刀相交,一聲清脆的鳴金聲後,果然短刀的刃口被彎刀砍出一個豁口,冒頓抬眼望了一眼金密弟:“這麼說鑫軍以後都是用這種兵器和咱們作戰?”
金密弟點點頭:“還有連弩和作雷響的火器。”火器這個詞是毛懷告訴金密弟的。
“這可真是見鬼了,漢人怎麼就能鼓搗出這些東西的?”
“咱們的騎射功夫比漢人好,但如今他們的騎甲也換下了長衣甲,輕動靈便並不遜於咱們胡人。他們還有連弩,萬弩齊發便無所謂什麼準頭,盡可與咱們扯平。一連敗了幾仗,咱們士氣已大不如前,鑫軍則相反,士氣正在興頭上。還有鑫軍專門訓了鴿子互通消息,也比咱們的斥候要快得多。大單於,情勢似對咱們不利。”
左賢王性烈如火,心高氣傲之人也說出如此沮喪的話來,冒頓方才還打算與伯齊再作一戰的雄心不免淡了下來,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沉聲喝道:“左賢王,怎麼盡說為他人長威風的喪氣話?傳到軍中豈不擾亂軍心。”
“標下所說乃是實情,並非為漢人長威風。若不是大單於問標下,標下也不敢亂說。大單於真要與鑫人決一死戰,標下自當奮力死戰。”
“哼,這才像我胡人漢子說的話。”冒頓盯著金密弟足有移時,眯著眼睛說道:“杜城的鑫軍自從有了那支破虜軍後,確實是今非昔比,戰力大增。不過,別忘了,四水城本單於還有三萬鐵騎和一萬象兵,真要和漢人決一死戰,輸羸還不一定。隻是,此刻讓本單於最感顧慮的卻是杜城中被俘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