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車老板順利地到達貿易貨棧。整個下午,他和貨棧的人一起,忙著卸貨、檢斤、分門別類搬到倉庫裏。等一切收拾停當,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才感到渾身有些疲憊。像每次來省城一樣,他去附近的小澡堂洗了個熱水澡,洗去了一身風塵,晚上早早地睡下了。他想明天上午趁馬兒歇歇腿,還要去置辦鄉親們托他捎的東西呢。
貿易貨棧在鄉下的收購站,就設在長白山餘脈一個不足百戶的屯子前。這裏交通閉塞,鄉親們要買點什麼東西可困難了。自從收購站換了車老板,可方便了鄉親們。剛開始進城的時候,他站在村頭喊:車要進城了,有要捎東西的嗎?不知是信不過還是怕添麻煩,頭一次僅跑來一個小姑娘,吵嚷著要捎圍巾和紅頭繩。捎回後,小姑娘圍在脖子上滿屯子誇耀,鄉親們見了,都誇車老板會打扮人,看花色挑的多俊啊。
以後就有三家五家,再後來,鄉親們就踴躍了,每次都要捎回兩三大包袱。鄉親們都誇車老板這個人厚道,勤快,心眼好。一來二去,在鄉親們的心目中,他竟然和屯長差不多一樣重要了。
秦可昕昨天目送車老板遠去以後,沒有回家,帶著滿腹惆悵徑直去了學校。一踏進教室,同學們都圍攏了過來,“分明看見有幾個警察向你們追過去啦,我們還擔心你們被抵押啦!”“你是怎麼脫身的?”“怎麼逃脫出來的?”“快說說,急死人啦。”秦可昕沒有說是一位年輕的車老板救助了她,而是急切地問起同學們的情況。從同學們那裏得知,她們學校有三十多人被拘押了,有幾個還受了傷,但都沒有生命危險。學生會正在與警察交涉,有苗頭看警察還不敢把事情鬧大,隻要學生答應不再上街,立即複課,警察過不了幾天就會放人的。學生會還作出決定,為避免流血衝突,大型的上街遊行暫時停下來。學生會正在趕著印製一批宣傳品,明天一部分學生到群眾聚集的地方散發,以繼續擴大輿論,喚起民眾。
清晨五點鍾,車老板就起來喂馬。他愛馬,牲口不會說話,什麼草呀料呀水呀,要全靠人照料,一樣都不能缺著。正是由於他的精心飼養,三匹馬都膘肥體壯。很多時間他都和馬在一起,有時候還拍打著,說上幾句話,馬兒也似乎通人性,在他的手上也特別馴服,有時不用揮鞭子,吆喝幾聲,它們就能領會主人是什麼意思了。
喂完了馬,這會兒街上的店鋪也該開張了。車老板換了一身衣服,衣服雖然不是新的,但洗得幹幹淨淨,人靠衣裳馬靠鞍,換了衣服,就儼然像另外一個人了,全然褪去了車老板的形象。本來嗎,車老板就是一個百裏挑一的英俊小夥子。
車老板辦事幹淨利落,他翻著記事本,出出入入不同的商鋪,給阮大娘買了做棉衣的布料,給阮大爺買了棉鞋棉襪……給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買了同樣花色的格布褂子。他可不願落埋怨,小姑娘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總會找出一大堆理由說自己的沒有別人的漂亮,會挑剔著呢。他忙活了大半個上午,核對了一下小本本,總算齊齊的了。他輕鬆地舒了一口氣,肩上挎著一個大包袱,手上提著一個大包袱,走出了最後一家商鋪,心裏盤算著下午就可以返回鄉下了。
街上的學生在散發傳單,秦可昕看見一個提包袱的人走過來,她把一張傳單塞進了這個人的包袱裏。猛然間,她感覺這人就是昨天那個趕馬車的。她驚愕了,愣住了,莫非蒼天有眼,偌大的城市讓她巧遇相救她的人。當她再定睛看時,已經是一個背影了,而且是遠遠的了。是他,是他,雖然裝束變了,也一定是他。他走遠了,她慌亂了,她不顧一切地大喊:
“喂!你是——喂!你是——”
同學們忽地圍攏過來。“喊什麼呀喊?”“怎麼回事呀!”
“我看見一個人,是他——”秦可昕說。
“誰呀,到底是誰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認識怎麼就喊呀!滿大街都是人,喊誰呀!你有病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秦可昕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