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幾天裏,他們又幾次來到這片柿樹林。“等柿子紅了的季節,如有機會,我給你摘柿子吃。我不用帶網兜的竹竿,我從小就會爬樹——”厲又力說著,身子一躍,攀在樹上,三攀兩攀,就到了樹的頂端。這讓董芙竹轉過身,彎腰笑起來,笑個不停。這些天來,他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有了笑容,雖然是勉強的笑,但他還是跟著一起笑了。
起程的前一天,董芙竹讓厲又力脫下身上的衣服,她要給他洗一洗。厲又力也讓姑媽找出幾件衣服,跟董芙竹說:“你換上,你的衣服雖是新的,但也皺巴巴的了,要洗一塊洗吧,我給你提水去。”
啟程的那天,董芙竹說:“我想好了,跟你一起去煙台,要你送我到學校,你也好知道學校在什麼地方。等你回來的時候,可直接來學校找我。”厲又力心想怎麼一下子就變卦了,不是說得好好的,在姑媽家住上一段時間,開學了再走嗎。董芙竹見厲又力一臉的疑問,說:“我臨時決定去學校,學校雖然是假期,但還有留校護校的,學校有夥食,我也有自己的房間。你不是說讓我注重學習電報編譯嗎,我明白重要的是破譯技術。假期裏我房間的那個女生回家了,沒人打擾,這正是聚精會神學習的機會。”厲又力見她已打定主意,就不再堅持了。
因為是姑夫給搭的車,車到郊區,他們就下了車。董芙竹又叫了輛人力車,去了她的學校。在校門口,她說:“船是下半夜才開,要等十來個小時呢,咱們去吃個飯吧。”厲又力說:“也好,就去對麵的那個小飯館吧。”
在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聲中,兩人坐下來。厲又力對店小二說:“上四個貴店的招牌菜,兩張大餅,外加一壺酒。”店小二應了聲“好嘞。”董芙竹說:“你坐著,我去趟洗手間。”
等她回來的時候,菜已擺上了桌。她端上酒壺,說:“我來給你斟酒。”她給厲又力斟滿了杯,自己也倒了一點點說:“我很少沾酒,就這些,陪你。”
董芙竹每次端起杯,幾乎是在重複著同樣的話,“我一直沒說感謝你的話,因為你的恩情對我來說,是大於天的,叫我怎麼感謝呀!我也不想說這輩子報答不完,下輩子做牛做馬的話。我滿腹話其實就是一句,祝你一路平安。這一路千山萬水的,你又是一個人,可一定要小心啊。我就在學校裏等你,你回來一下船,就來學校找我。你來的時候,我可能在電台監控、電報破譯上有長進了,或許在某項業務上能獨立了。這幾天來,你話裏話外的意思,我聽出些道理。但我一個女生,又剛出校門,讓我霧裏看花,水中撈月,多難啊。還是你在清晰,我這個人性格執拗,在你麵前更拗,一拗到底了,就等你一個人的發號施令!——你可一定來找我喲!”
厲又力被她的話感動著:“放心吧,也許二三個月,也許四五個月,一定會回來的。一下船,就來學校找你。”
吃完了飯,厲又力說:“你回學校吧,我結了賬,就去等船了。”“賬結了。”董芙竹說著先出了飯館,招手叫住一輛人力車,邊掏錢邊說:“我們是要去坐船的。”
厲又力說什麼也不讓她上車,看見厲又力有些生氣的樣子,董芙竹說:“好吧,我也知道船開的時候,我們心裏都會難過。送別,總是要傷心和牽掛的……”厲又力再三催人力車快走,左右為難的人力車伕,見坐在車上的人態度生硬,隻能拉起車一溜小跑。坐在車上的厲又力回頭看見,董芙竹在擺手,在流淚,喊話已經聽不清了。
在學校門口,還沒等董芙竹上前讓門衛開門,大門徐徐敞開。一輛小汽車從院內駛出,在她的身邊嘎然停住,“董芙竹,沒想到是你,你不是回家了嗎?我在請在校的幾位同學吃個飯,還一直為你不在而感到遺憾呢,這個‘碰巧’可太增添興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