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容分說，車上車下的人就把董芙竹簇擁上了車。“班長，這回該如願了吧。”“董芙竹，班長一直在因你的缺席而不快，你可要踴躍，要主動，不能涼了班長的一片心意呀！”
他們進了一家大酒店，董芙竹從來也沒有進過這麼氣派的地方。在大家落座的時候，一大盤又一大盤的海鮮擺滿了桌子。班長開了一瓶頂級煙台葡萄酒，讓一位同學代勞為大家斟酒。他自己來了個開場白：“靜一靜，親愛的同學們，我們同窗三年，友誼深厚，本來應在畢業前安排大家一聚，但父母因避戰火，我們家要搬往一個遙遠的地方，隻好提前安排啦。請大家一定盡興……”
同學們都爭先恐後地祝富甲一方的班長一帆風順。之後，就是混亂地推杯換盞。之後，各自的話語也就多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這一句挺適合我們現在酒桌的氣氛，下麵的‘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還是與我們遠些好。”
“太對了，淞滬會戰，中國精銳之師八十萬，日軍二十萬，結果中方死傷三十餘萬，日方僅死傷四萬。台兒莊之戰，中方兵力二十九萬，日方兵力五萬，中方死傷五萬，日方僅萬餘。裝備不對等，敗仗還在後頭呢。”
“不一定哪一天，子彈不長眼睛……”
“父母供上學，原指望在電報局風風光光上個班……”
“看人家班長，馬上就遠走高飛。這誰能做到……”
……
接下來，更是亂紛紛，紛紛亂，桌上的氣氛讓董芙竹感覺有些窒息，她頭痛起來，她產生了離開的念頭。
班長又在開酒，自己倒滿杯，也招呼大家必須滿上。葡萄美酒，使得高聲喧嘩繼續著。
這時，班長小聲對董芙竹說：“讓他們喝去吧，你跟我出來一趟。”董芙竹不知什麼事，愛著麵子，跟到走廊裏。班長說：“你知道的，我有女朋友，但我一直心儀的是你。因為時局的動蕩，很快我們家要去香港，由香港轉往英國，為此女朋友和我分了手。我想我們一起走吧，出國後，你願意繼續上學也行，工作也行……”
班長的話，讓董芙竹感到意外，她不願意繼續聽下去，但礙著麵子，說：“謝謝你的宴請。考慮之後告訴你。你快回去，不然他們會出來喊啦，我要去衛生間。”
她沒有去衛生間，而是走出了大酒店。眼前的場景，讓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一桌子的人，在大談吃喝，在大談人生及時行樂，在牢騷滿腹地議論著時局。——這些人和厲又力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董芙竹曾一度羨慕班上的這些人上之人，他們富有，在人們麵前有地位。可現在這些人，在她麵前變得陌生了，渺小了。是陌生了，渺小了，他們都在熱衷於推杯換盞，竟沒有人問起她怎麼這麼快就返校了，她的臉色怎麼變得蒼白了。
她回到了學校宿舍，剛才熱鬧的飯局灰飛煙滅。此時，占據她心房的是厲又力。一個她認識不久的人，一個完全不同於桌上那些同學的人，一個有頭腦有膽識又勇敢的人，一個家國情懷、民族情懷至上的人，一個她敬仰的人。
窗外好像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春雨過後就是一片綠色，此刻，董芙竹的心，已萌生出春芽。
她在默念著什麼，隨之下意識地伸出手，手指彈動，一副發電報的姿態。她彈了些什麼，隻有她自己知道，隻是最後一句，還是輕輕地朗誦了出來：歸來吧，歸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