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過了敏
躺了三天,這三天,在迷迷糊糊中度過,然而躺著不是長久之計,三天時間很快過去,我要起來睜開眼睛麵對現實了。
肺結核,是種病,讓人渾身不舒服的病。很小就聽過,現在就在我身邊,很可能已經在身上!記憶中好像是說,一個肺結核患者一口痰吐在馬路上,路過的可能就會傳染,然後再傳染更多的人,太恐怖了!現在這麼多肺結核就在我身邊,吃喝拉撒在一起,如果我已經得了也就罷了,如果我得的不是肺結核,真要在這住上兩個月,怕也要被他們傳上了!
“不能和他們在一起,一定不能!我全身神經緊張,連呼吸都很注意。要是我本來沒有肺結核而被他們傳上,那就虧大發了。反正最多兩個月,再難,也要挺!身體第一位,其他的都次要,好處也一樣!”既然麵臨著被傳染的風險,幹脆下定決心做一回主。
高度戒備。一定要等到廁所沒一個人了,我才肯去。睡覺要把身子側過去,背對著身後開排頭學習的人群。跟他們講話,都要保持距離,身邊的窗戶,哪怕再冷,也要讓它開著。身邊放衣物的箱子,要鋪上一層塑料紙,才把東西放進去。
我全身焦慮,口渴難耐,用刷牙杯子去炮筒那接杯水喝下,還是渴,再把箱子裏唯一的梨子拿出來,一口一口吃了,感覺好了不少。吃好一扭頭,有好幾雙眼神在看著我。
我竭盡所能,拚命地用肥皂洗手,隻要碰到別人的任何東西,都要用肥皂把雙手塗滿泡沫,用清水衝的幹幹淨淨。早上用水,我要提前十幾分鍾,一個人急匆匆地搶過去刷牙洗臉,盡力不讓自己的手碰到水龍頭,我用草紙包著關掉它。
這裏的一切充滿了恐怖,所以,必須高度戒備!我的嘴巴太幹,用手一撕,竟把幹皮撕下來一塊,一種刺痛的感覺傳來,全身麻酥,我多麼擔心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結核菌會鑽到裸露的傷口上拚命繁殖,我多麼擔心!
第一天來跟我搭訕的那個身體健壯的家夥姓王,他最近混得風聲水起,大有取老官司而代之的趨勢。今天,因為一個新戶頭的事,他上去就是兩個嘴巴,老官司被打的鼻孔出血,但他忍住了,沒讓事態擴大。
“得了這個病,有啥辦法呢?病是好不了的,我已經得了快十年了,到現在還是這樣。反正你注意點,不要太勞累,就沒什麼大問題。體力活盡量不要幹,幹多了要發的。一發,就討厭了,就得跟現在一樣,到醫院來吃藥。我以前在外麵去問過醫生,香煙好抽吧?老酒好吃點吧?他說香煙就不要抽了,老酒,白酒別碰,啤酒少喝,每天一瓶,一般來講沒啥大問題。這個病要靠自己保養,自己調理,調理好了,跟正常人沒啥區別,但別以為看上去跟別人沒啥區別就真把自己當成個正常人了!”這是姓王的在跟別人吹牛時,我聽到的話。
“每個人的病情不一樣,嚴重的要吊鹽水,輕的,吃藥就行了。”
護士送來糖漿,跟阮飛上次讓我吃的差不多,但顏色是米黃色,入口甜,像糖水一樣。藥丸有些多,兩顆紅紅的“沈陽紅旗”看上去不舒服,還有白色的藥片,上麵寫著“異煙肼”三個字。我注意到了,我吃的藥,跟他們“肺結核”、“肺TB”吃的一樣,我生的也是肺結核!藥入口不久,惡心的感覺直往上湧,特別想吐,我遵從護士的指示,不停喝水,喝水,要把這種惡心的感覺壓下去。
老官司喜歡跟睡我斜對麵房間的另外一個老頭子打牌,兩個老頭子都是二所來的,年紀差不多,聽說都吃了一二十年官司了。
今天又去了總醫院,再次B超檢查。
監獄總醫院現在還在奈河橋,八號監是它的傳染病區。一樓為隊長辦公區和犯人監舍區,二樓肝炎病區,三樓肺結核病區,據說,還有愛滋病!有單獨的房間關著,吃的喝的送進來,門不允許出一步,那是真正的等死了。
殷駿搭脈
星期六星期天醫生休息不需要學習,七點多吃好早飯就開始活動。別人看電視,我一個人坐在遠遠的窗戶下麵,靜靜地想我的心事。這些籠子裏的病鳥啊,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放肆地打牌,開低俗的玩笑。爭吵和獰笑聲鑽進耳朵,此刻,他們可能忘了自己是什麼人。我一個人麵對窗外,微閉雙眼,盡力讓思緒不要停留。
眼前的現實有些殘酷,讓我不忍睜眼麵對。“我該怎麼辦?準備了將近半年的考試,下個禮拜開考。如果沒住院,我有信心可以過。這次要是去不了,那出獄前完成學業的夢想也就等於泡湯了。可我在這裏,未經允許跨出樓麵一步都會被判定為嚴重違紀。我還想考試,似乎不太可能了!將來?我已不敢再想將來,將來離現在還遠,還是想想現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