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帶我來的隊長隻有一杠一星,初來乍到,比較要事,過來路上,要求很多,什麼走直線啊,不準講話啊,兩個兩個對對齊啊,到了醫務所,他也許有事,不知哪裏去了。
現在他終於回來了,跟他一起聞聲而來的,還有這裏值班的兩個老隊長,剛才他們正坐在那裏吹牛。
“我生肺結核肚子裏抽出半臉盆水出來,他們一直拖著不給我看!現在我肚子裏像是有團火,每天晚上睡覺盜汗盜的像洗澡一樣,吃飯吃不下!惡心想吐!他們也不給我查!”我極力為自己尋找借口,此刻理智已經回來。這個地方是監獄,犯人敢跟景查吵,事情鬧大了。
也許識多見廣,兩個老景查聽了這話很滿意,一言不發回去繼續吹牛了。
這個小個子隊長還有些手足無措。“叫什麼名字?”“番號多少?”“幾中隊的?”“主管隊長是誰?”回來的路上,他不停地問我問題,就像衛星定位一樣,他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回到五中隊,我整個人有些懵了,剛才發生的事,不但打消了去南彙旅遊的美夢,下麵的後果,都不知道怎麼收拾了。也許馬上整個大隊就會知道,三中隊的犯人某某某,仗著自己生了點毛病,忘記自己的身份意識,在醫務所跟醫生大吵大鬧,無理糾纏……我忽然發現自己好困,好想躺下來睡一覺。
走的時候好好的病號房,現在有種肅殺之氣,房間裏塞了四個人,龐一民坐在馬桶蓋上若無其事地看著報紙,我睡的上鋪空著,三號位掀起來,並排三個病犯坐在那裏。
“小黎,你怎麼啦?臉色看上去不好。”龐一民似乎看出端倪,主動送來問候。
“剛才在醫院我跟醫生吵了一架,這下要倒黴了。”
“跟他們有什麼好吵的呢?醫務所的醫生,能配叫醫生嗎?他們都是假大夫,跟各個大隊穿一條褲子的。隻要你還能站著過去,跟他講話,那就證明你還是好的,沒什麼問題!”
“看來這裏的行情還是你比較懂。”
“小黎你才幾歲,我都五十歲的人了,什麼世麵沒見過?我到奈河橋也有好幾年了,這樣的事情見多了,你剛來,還不懂,要少說話,多思考。這樣對你有好處。”三中隊最大的頑固分子龐一民,此時講起話來慢條斯理,有板有眼,格外中聽。
“遇到事情不要怕,怕就不要做。我剛才也跟他們五中隊的人吵了一架,那個事務犯,被我罵的狗血噴頭,我知道他監管局有點關係,我怕他什麼?他敢亂講話我就敢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們中隊的中隊長一開始對我凶的不得了,要怎樣怎樣?後來知道我名字了,說你就是龐一民啊?怎樣怎樣也不怎樣了,做的不對就是不對,誰又沒要你怎麼樣,有什麼好說的。”
怪不得我剛才進來,看他們五中隊兩個中隊長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裏,身邊幾個主管隊長,還有一堆混得好的混蛋,流盲開會,原來就是為了這事!
“我跟他們爭,都是有理有據的,他們拿我有什麼辦法?但我們鬥爭都是要有目的的,像我,跟他們吵了,就有房間可以睡,你去跟那些醫生吵有什麼意義呢?又達不到目的,還惹了一身麻煩。”
我躺在上鋪,眼睛閉上,身體一點放鬆不下。沒錯,我是遇到大麻煩了,這麻煩,是自己找的。
“那個叫啥?黎曉風啊,你身體好點了吧?”大隊醫務犯老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監房門口,“你有什麼問題跟我們講就是了,跟他們醫生有什麼好爭的呢?他們是什麼人?脫掉外麵的白大褂就是景查!你身體有毛病,想去查查也是應該的,要去查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你血液檢查下來沒啥問題,一個血檢可以檢驗出來多少指標你知道吧?幾十上百個指標!現在你先這樣,先好好休息,再觀察一段時間,好吧?”老段處亂不驚,我卻很能感受到他難得的溫柔言語背後,騰騰殺氣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