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舍的病假
醫務所裏,那個爭吵過的醫生還在,阮飛把我帶到了隔壁的內科辦公室,兩個穿著白大褂的老頭坐在那裏,如臨大敵。
“啥毛病啊?”
“胸膜炎。”
“感覺哪裏不舒服啊?”
“無力,盜汗!”
“這個很正常的,沒什麼大問題,其它還有哪裏不舒服吧?”
“好像也沒有。”
“沒有就可以了,你這個毛病剛才他們已經跟我說過了,結核性胸膜炎半年下來應該好了!所以我講你現在沒什麼問題了,回去吧!”
“可是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整天昏昏沉沉,騰雲駕霧似的,晚上睡覺衣服都濕透了。”
“這是你身體虛啊!所以講讓你要好好休息!我聽說你出院的時候……”
“請問您是這裏的醫生嗎?”
“不是,我們都是他們聘請過來的,外麵醫院退休的醫生。”醫生頓了頓,“你出院的時候,總醫院沒給你開一天病假單,是你們隊長讓你一下子休息了小半年,講句老實話,碰到這樣的隊長算你幸運了!”
“那以我現在的情況,能再開張病假單嗎?”
“算唻!小夥子!今天我就再給你開一個禮拜,但是我跟你講,我也是看你可憐才開給你的。你家是外地的對吧?老家是農村的對吧?我跟你講,像你這種情況,做了壞事情到這裏來,最容易得這個毛病。為啥?因為你們那裏落後,小的時候沒打過預防針,現在條件一差,身體缺乏免疫力,毛病就來了!”
“如果您覺得開病假單隻是施舍的話,那麼我不要了!我就不相信這整個監獄還找不到一個說理的地方!”
“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明明生的是胸膜炎、肺結核!明明看到上次給我看病的那個醫生就坐在那裏,就是隔壁房間那個戴眼鏡的!上次他還跟我說他是總醫院留下來的,專門看這個的!我都差點死掉了,你們卻把我送到內科來,也許你們確實懂,但你們看病連最基本的聽筒都不用一下,看了下臉就要打發我回去,這個醫術也太神奇了吧?你們是擔心我會繼續跟那個醫生吵嗎?我不會的!”
“好唻,好唻!讓你不要來,來了又要吵,吵了有用不啦?”一直埋伏在身邊的醫務犯阮飛突然現身,急匆匆地把我拉出了房間,後來我才知道,這家夥忙中不亂,那張施舍給我的病假單,也被他順手帶回來了。
……
“怎麼樣?看病感覺怎麼樣?”回來以後,小袁果然馬上找我。
“報告袁隊長,醫生給開了病假,休息一個星期。”
“是醫生同情你才給你開的吧?黎曉風,我跟你講,作為犯人,最重要的是做人要誠實。不誠實,走到哪裏都會栽跟頭的。”
“報告袁隊長,請問我哪裏不誠實了?”
“剛才我從監舍區那邊過來,醫務犯都已經跟我說了。他說你病已經好了,就是身體虛點,參加勞動是可以的!你說你有病,好!有病我給你看,醫務犯不同意我批準你去看!結果怎麼樣?看了,醫生說沒有毛病了,那就得參加勞動,跟其他犯人一樣,參加勞動,不能搞什麼特殊!這樣,既然給你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單,那你這個星期就先休息。等休息好了,繼續出工。”小袁丟下這句話,讓我出來了。
出來之後,我注意到,老狐狸等在對麵監督崗那裏,麵色嚴肅。
監區長信箱
從小袁那裏回來,我決定不再猶豫。既然大家都說新來的董大是個好人,那麼我不妨給他寫封信。他若不管,再寫監獄長信箱不遲。怎麼寫呢?這種既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的事,真不好寫,既不能給他們抓到把柄,還想打動他們,難!晚上,我思索良久,提筆寫道:
“尊敬的監區長,您好!
非常抱歉在您百忙之中打擾您,給您添麻煩了!
我是三分監區整包組的一名罪犯,叫黎曉風,番號32451。因為犯搶尖罪(未遂)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我是去年的5月15日被押送到奈河橋監獄開始服刑改造的。在六大一中新收過後,於6月8日被分到四監區三分監區大燙組做燙工,次月12日分到整包組正式開始服刑改造。今年4月3日,因患胸膜炎住院接受隔離治療,5月25日出院,之後一直休息到11月1號。11月2號開始出工。
出工後,也許是我精神上準備不足,也許是我體質太弱,原本以前做的很熟練的勞役,現在卻備感吃力。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長期沒有出工了,缺乏鍛煉暫時不能適應的原因,但後來發現不是,身體狀況的惡劣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主要表現為胸悶的厲害,深呼吸時,會感覺到肺裏麵像是被塞進了沙子一般,有隱隱的痛。其次是渾身乏力,人昏昏沉沉,猶如騰雲駕霧,精神無法集中。再次是食欲不振,晚上盜汗嚴重。每每下半夜醒來,貼身的內衣常常被汗水濕透。11月4號那天,中隊步指導值班,因為收工回來的時候搬了隻箱子(本來搬的兩隻,後來裁剪組的同犯看我額頭冒汗,主動幫我搬了一隻),回來後人就極度疲乏,沒有吃晚飯,提前上床休息。我將這些情況反映給了主管隊長袁隊長,得到的回答是既然已經正常出工了,那就必須跟正常人一樣勞動,而且也不可能去給我調換勞役。但是如果身體果真有病,可以帶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