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師傅,燙衣服》
“大學生你麵子大!這個苗得水現在可不是隨隨便便給人家燙衣裳的。”大燙組的安全員,整包組的前任的前任組長,我的老鄉肖克利先生見我進來,還是那樣一臉的熱情。
放在箱子裏沉睡三年多的休閑西服,雖然精心洗過,但還是有模糊的幾塊汙斑。
“這個我肯定要親自弄!”苗得水打開燙台,伴隨著機器的微微轟鳴,手指輕動,“刺刺”地往燙台上噴射蒸汽。
“師傅就是師傅,出去以後也要吃水不忘挖井人!”肖克利告訴我。是啊,想想苗師傅還有好幾年的刑期,他那被拉掉的勞極,以及無家無室的身份,我的心頭就有些難受。
精心熨燙之後,皺巴巴的西裝重新振奮了精神。
《最後的問話》
“明天你就要出獄,我今天代表監獄來向你問些情況。”監舍區一樓,剛剛心理谘詢沒幾天,我又坐在了這裏。
“報告景觀,我也沒什麼好談的。不想談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大家在這裏都挺辛苦的。”
“好,這樣好。”兩杠三星的老隊長山東口音,他在手下那張表格上熟練地寫下“沒有”二字。
“還有其它事嗎?”
“報告景觀,我聽說他們出去是要發路費的,但我判決書上的地址跟實際住址不一樣,差的遠了。我想能不能按照實際地址給我發路費?”
“這個……,你應該早點說,不是我不想幫你,是你明天就要出去了,今天這事肯定辦不了,光走程序就得至少一個星期。”
“報告景觀,不是我沒有反映過,我跟我們的主管隊長早就反映過這個事情,他表示理解,但他需要把材料報上去,而且需要我家裏把戶口本寄過來,這裏寄個東西少說要一個月,我怕東西拿到,人都走了,所以沒寄。我想監獄總該認可事實的吧,我入獄以來的所有信件現在都還保存著,這應該是最好的證明吧?實在不行,請監獄給我家裏打個電話,確認下,這樣可以嗎?”
“我們監獄都有分工的,你說的這檔子事,不歸我們管。”
《天高任鳥飛》
一月二十一日傍晚,整包組繼續加班,當從元卿那裏得知小老虎來找過我時,我馬上到對麵去找他。時間隻有五點多,晚飯剛過,他已經躺在床上。我正要回來,他卻突然坐起,穿上衣服一定要跟我過來。
“小老虎你也來看我們小黎啊?他明天要走了誒!”無官一身輕的老狐狸現在光明正大地享受著當初做學習組長時還勉為其難地享受的待遇,剛剛拿好大勞極的他微笑一如既往,“我曉得的!小老虎跟我們小黎是朋友!上次你一問我他減刑的事情,我就曉得了!”
“我肯定要來的,再不來看看他,以後在這就看不到他了。”
短短的送別過程相當溫暖,話語不多。
“你先回去。經濟危機不要怕,機會可能比以前更多。等你回去以後差不多安頓下來的時候,我差不多也好回去了!再過兩年,至少還要再吃兩年!出去以後,人低調點,對自己要有信心,我是對你有信心的!到時候你成家立業了,大家距離也比較近,有空就可以聚一聚,談談這裏當年的歲月,感覺肯定不一樣!”
“天高任鳥飛!”臨走之前他丟下一句話。
《老狐狸送別》
“小黎你明天要回去了,我也來送送你!”送走小老虎,迎來老狐狸。
“今朝我來請儂,不過不是吃飯。”
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對麵,坐著兩個相差二十歲的人。
“時間過的快啊!你剛來的時候就像在眼前一樣,現在眼睛一眨,你回去唻!這是好事情。我記得我以前跟你講過,等你回去的時候,我要跟你聊一聊,現在大家坐下來聊聊嘛,我來講給你聽!”
“感謝您許久以來對我的照顧,真心感謝!”
“為了你的事情,袁隊長去跟步指導翻了兩次麵孔,我也跟他爭過!冊那,要事體!你這件事,他開始倒沒講什麼,就是沒啥反應。後來袁隊長去催他,他就不高興了。到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他才肯簽的字。以前講講好聽的!小黎袁隊長這個人可以的!他曾經對我說,您是我父親一輩的人了,作為一個身穿鐵杠衫、胸別番號卡的犯人,你說我心裏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