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坐片刻,於伯乾便跟著於仲坤走了進來。他的臉上還粘著一些沒有擦淨的油汙,一屁股坐下來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涼茶,然後看著陸鴻影道:“你怎麼來了?該不會又碰到什麼難處了吧?”
陸鴻影白了他一眼:“這話怎麼說的?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們?”
於伯乾咧嘴一笑:“少來這套,我知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出什麼事了?”
陸鴻影麵上一紅,便把剛才所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於伯乾眉頭一皺,無奈地道:“看來此事已成定局了,那婁伯不把你問他的話告訴給高瘋子才有鬼哩。這下可好,不論高瘋子和你爹之間有什麼關係,他都肯定會知道你留在他身邊的目的不純了,況且——”
“況且他說不定早就知道了,這兩年看著你偷偷摸摸地調查線索,他心裏沒準還覺得好玩哩。”於仲坤接口道,“小姑奶奶,已經兩年時間了,你真的一絲線索都查不到嗎?”
“我是真的什麼都查不到,不論是大將軍府還是丞相府,活脫脫的都是鐵板一塊。”陸鴻影挫敗地癱倒在桌子上,“而且這兩年非但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我反而還替高瘋子幹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
於伯乾沉默了一陣,正色道:“說真的,你在高瘋子身邊過得快樂嗎?”
“我不知道。”陸鴻影眼中透出一種迷惘之色,“這兩年雖然學到了不少東西,可我始終覺得……覺得這並非長久之計。”
“說來聽聽?”
“有關於高瘋子的傳言你們一定聽過不少,但都不如我眼見的真。”陸鴻影歎息一聲,兩道柳眉蹙成一團,“他現在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萬一將來他成了亂臣賊子,那我怎麼辦?”
“那你更應該早早離開他才是!”於仲坤急道,“當初我倆就勸你不要跟高瘋子走。”
“你先別急,現在還不是時候。”陸鴻影道,“這兩年,我知道了他不少事,他必不會輕易放我走。所以,我得找一個好時機才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鄴城皇宮裏的元善見得知高澄將要入宮麵聖的消息後,驚恐萬分。他怎麼也沒想到封給高澄的那些官職非但沒有將他栓在晉陽,反倒把他招惹回來了,元善見後悔得差點連腸子都青了。
此時,宮裏的新花園還沒有修建完畢,工地上到處可見揮汗如雨的工匠們。高澄到工地上去看了一眼,心道,這傻皇帝倒很有閑情逸致,本將軍若是不陪他好好玩一玩,豈非白來鄴城一趟。
想到這裏,高澄便大搖大擺地去見元善見。見了皇帝之後,連跪都不跪,便笑眯眯地道:“陛下,近來如何啊?”
麵對高澄的無禮之舉,元善見心裏雖然不悅,卻也不敢當麵發作出來:“朕近來挺好的,讓大將軍掛念了。大將軍,請……”那個“坐”字還沒說出來,便看見高澄已經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元善見幹笑兩聲,又道:“前段時間,朕封了大將軍為丞相,又賜渤海王爵位,並且幾次派人催促大將軍上任,可大將軍忽然又回到了鄴城,不知是何意?”
高澄笑道:“陛下,臣此番是特意來請辭的。臣還年輕,不足以兼領那麼多的官位,若是不辭去幾個,隻怕要遭朝中非議了。”
聽罷,元善見心道,現在朝中還有人敢非議你麼。他頓了一頓,又賠笑道:“高丞相去世後,丞相的職位一直空缺,大將軍是朝廷棟梁,由你繼任丞相之職乃是眾望所歸,又怎會遭人非議?若是真有人……”
“好了!”元善見話未說完便被高澄打斷,“臣說能力不夠便是能力不夠,請陛下收回成命,此事勿要再提。”
元善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雖說他是個傀儡,但好歹也是九五之尊。以前高歡在時,見了他也是恭恭敬敬,還從沒被人如此粗暴的對待過。元善見麵色發紅,心頭忽然騰起一股怒火。
高澄向四周望了望,道:“已經到中午了,陛下,該傳午膳了吧。”
聽到高澄發話,一旁伺候的內侍便轉身去傳膳了,甚至連看都沒看皇帝一眼。元善見沉默不語,感覺自己受了莫大的屈辱,那種感覺甚至比接風宴那晚更加強烈。若說那晚高澄是以耍酒瘋為借口羞辱他,那麼現在可就是幹幹脆脆地在他的臉上甩了一記大耳光。
午膳很快便被端上來,高澄命內侍為自己和皇帝斟酒,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錯,陪臣喝幾杯吧。”說罷,“叮”地一聲,在元善見手中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