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午間雅洛被叫去了辦公室,看見兩個班主任並排坐著,辦公桌對麵是正裝作低眉順眼的孟之陽。
雅洛忽然想起了刑偵劇裏的審訊室,不由地暗暗冒著冷汗。孟之陽趁老師不注意在桌子底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雅洛頓時覺得安心了許多。
孟之陽的班主任是個年屆六十的小老頭,用他的話說,迂腐像是古埃及法老墓裏的木乃伊。兩個在他眼裏前途一片大好的學生在他眼皮底下早戀,自然是痛心疾首的,他是這次審訊的主力,正滔滔不絕地舉例論證著早戀的危害,無非是分散精力、影響學業、沒有結果之類的。
這些老掉牙的論調,孟之陽和雅洛自然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就在他倆快要睡著之際,有人進來告訴小老頭校長找,他終於結束了長篇大論,而一直沒吱聲的秦老師,也就是雅洛的班主任笑笑說,“您也累了,這兩個孩子就交給我了。”
“你得好好說說他們。”小老頭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孟之陽和雅洛仍舊心虛地低著頭。
秦老師和藹地笑著,她熱愛教師這個職業,時時與這些青春無敵的孩子相處著,似乎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你們願意聽我講個故事嗎?”
聞言兩張未退去稚氣的臉雙雙抬起,寫滿了驚訝。
她看著眼前這一對孩子,眼神裏的聰穎、堅定,似曾相識。
六年前,她的班上也有一對朝氣蓬勃的孩子,也曾是那屆她最得意的門生。也跟孟之陽和雅洛一樣,偷偷地情投意合著。
如出一轍地,被大人們察覺後遭到各種阻撓。當時包括她在內,他們用盡了各種辦法想分開他們,卻總是無濟於事,他們總是有辦法暗地裏來往著。
其實有時大人們也會孩子氣,總是在孩子違背自己意願的時候拚了命地想把孩子趕回自己認為的正軌上。可青春期的孩子總是固執又叛逆的,他們心裏既然有了愛情的小萌芽,就不會那麼輕易地任人扼殺。
於是女孩的父母決定讓她轉學去一所寄宿學校,以為他們不能見麵就能斬草除根。
可沒想到的是,那堵牆並不能成為他們愛情的屏障,他們一有機會就偷偷地翻牆見上一麵。家長發現後又決定蹲點,一次那女孩正要翻牆出來,冷不丁地看到自己父母站在牆下氣勢洶洶地望著她,腳下一滑從牆頭摔了下來,她親眼看著女孩的左臉著地,血流了一地,如今想起,還是觸目驚心。
那個女孩左耳鼓膜被地上的樹枝刺穿,聽力再也不能恢複了,左臉也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疤。可惜那麼聰明可愛的女孩子,自此變得自卑又沉默寡言,不肯再去學校。那個男孩天天放學後在她樓下等,她卻始終沒法再麵對他。
男孩後來考上了大學,因為對父母失望極了,他選擇了最南邊的K市一所大學,寒暑假也在那邊實習很少回家。即使每周都固定時間打電話給父母,語氣和話題總是禮貌而疏遠,一家人永遠都回不去當年言笑晏晏的時光了。
後來母親試探著問他在大學裏有沒有戀愛,男孩沉默了半天隻說了一句,我對愛情已經沒有憧憬了。
她的心中一片淒苦,那可是她最喜歡的學生,也是她唯一的兒子,卻被作為家長和老師的她,逼得不會再愛。
教育學生時,她總是振振有詞,影響學習、影響前途,可結果呢,多可笑啊,她比對了他們當時的考試成績,在遭到幹預之前,兩人都是不降反升的。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反省,作為她的兒子,那個男孩卻也是全然不同於自己的個體,孩子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就該讓他自己走他選擇的路並為此負責。
作為她的學生,她有責任引導他走上正軌,可是愛情這種事,雖然很磨礪心智,可是每個人總要經曆,隻是時間早晚,又何分對錯呢?
他們都是有分寸的孩子,大人們這麼氣急敗壞,並不是害怕他們做什麼出格的事,無非是小瞧了他們,認為他們處在人生很重要的階段,無法同時兼顧兩件人生大事而已。
可是誰能肯定他們無法兼顧呢?太過激烈的阻擾隻會更加激發逆反心理,結果適得其反,甚至付出血的代價。
秦老師是用怎樣的心情,來講述著關於她兒子的這一段往事,孟之陽和雅洛無法想象。那種震撼在心中的激浪,讓他們久久不能言語,隻記得她最後說,“我不會幹涉你們的選擇,因為我相信你們可以兼顧得很好。”
這樣的信任前所未有,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彼此一樣的目光。
秦老師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嚴肅地說:“不過你們也給我收斂點,太招搖了我也沒法交代。”
出門時,雅洛又走了回去,柔聲且堅定,“秦老師,您兒子一定會理解您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