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的眼眸漸漸暗淡。曾幾何時,這雙眼眸流溢著純真剔透的光華,望著自己說,“小魚姐,你是我的女神。”她是艾琪的女神,所以她一定可以讓她活下去。勉強提起一絲氣力,她抬起手緊緊按住她的傷口,命令道,“艾琪,睜大眼睛,不要睡…聽見沒有…不要睡…”
小魚姐的呼喊逐漸飄渺,她盡力了,她好累,隻想好好睡一覺。眼皮漸漸闔上,鐵桶般的廠房中回蕩起淒厲的哭喊,令人聞之欲泣。
雅洛輕柔地放下艾琪,血紅著雙眼,揚起匕首,卻絲毫沒了章法,瘋魔一般朝麵前的男子淩亂地揮舞著,頸後卻被人狠狠地擊中。
麻木的痛感傳遍四肢百骸,再沒一絲氣力,她想,就這樣吧。
彷佛看見一道刀影直衝心口,卻被一聲震耳欲聾的踢門聲阻了下落的去勢。緊接著是一片嘈雜,那個黑影被擊倒。
朦朧中身子一輕,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定是幻覺吧,那張清雋的臉上滿是憂慮與心疼。用盡最後一絲清明認清來人的麵容,“寧逸。”
意識在無邊的黑暗中浮浮沉沉,先時覺得有些吵,還有器械冰涼的觸感。後來便安靜下來,一隻手被人握著,有些熟悉的溫度和粗糙觸感。又好似有人在耳畔悄聲訴說,清晰的卻隻有低低的歎息。
冥冥中仿似有什麼仍放不下心來,眼前莫名成了一片血紅,雅洛掙紮著睜開眼,晨光熹微。驀地坐起,身上的病號服提醒著她昨晚血腥的一幕。
艾琪。匆忙摸索著下床,腳踝的劇痛讓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幸好一雙溫熱的大手及時扶住了他,就是昏睡時一直握住她的那雙。
她現在才不管麵前的人是不是寧逸,是不是他害了艾琪抑或是他救了自己,隻是慌亂地抓住他,“艾琪呢,艾琪在哪?”
“你別急,艾琪沒事。”那蒼白的麵容,眸中流露的無盡哀傷與無措刺痛了他,“她沒事。”
晦暗的瞳仁中忽地有了光亮,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真的?”見他無比誠懇地點點頭,她才稍稍放下心來,“我想去看看她。”
寧逸擔憂地看了她半晌,最終還是屈服於她乞求的眼色,“那我扶你過去。”
隔著加護病房的玻璃,向來活潑好動的艾琪靜靜地躺在那,身上插滿了管子。要是她醒著,必然吵嚷著說難受。腦中繚繞的全是昨日她渾身染血倒在她懷裏,生的氣息慢慢流逝。那句“小魚姐,我疼”揮之不去,彼時的肝膽俱裂,現下仍餘悸未消。溫熱的液體不由自主地盈滿了眼眶。
見她如此,寧逸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隻覺著五內有些東西互相拉扯博弈,漲得難受卻無從發泄。隻好輕拍她的背,“醫生說,艾琪的傷看上去嚴重,但是幸好沒有傷到要害。隻是失血過多,所以才昏迷著。好好把外傷養好了,以後還是活蹦亂跳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雅洛默然,半晌才開了口,卻帶著徹骨的寒意,“艾琪隻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幹淨得像張白紙。我不願有些髒汙的東西傷害她,即便是無心也不可以。”
深邃的眉眼微微抽動,血色霎時褪得幹淨。搭在她背上的手悄無聲息地,頹然落下。
麵色稍緩,轉首對他道,“你去上班吧,年底公司事兒多,不用在這陪著我。”
他默然點頭,依舊是風輕雲淡的麵容,腳下卻似有千斤重,艱難地轉身離去。
獨自立於窗前許久,扭傷的右腳虛踩著,她卻並未覺著疲累。更累的也許是心。
有些忿恨自己的舉棋不定心慈手軟,甚至曾經暗暗地想心存僥幸為他開脫。不論他在最後關頭是出於何目的才把自己救了回來,艾琪因他而命懸一線是不可挽回的事實。如若自己能再果決些,對他多一絲警覺和防備,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她隻是滿心在乎他對自己的好,卻不想正是縱容了他對另一個她所在乎之人的傷害。真是可笑的因果報應。若是報應的是自己,那她也就心甘情願地認了,隻是與艾琪何幹,何必非要趕盡殺絕?
病房內光線有些昏暗,那一層隔著她倆的厚重玻璃上模糊地映著她的麵龐,映出沉痛,映出一種破釜沉舟。
艾琪,無論是誰,小魚姐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雅洛艱難地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往自己的病房挪。路上有護士上前扶她,卻被一個人搶先一步。她抬頭一愣,待小護士走遠,壓低了聲,“宋隊。”環顧四周,“這裏說話不方便。”
才剛清晨,院內卻早已人聲鼎沸。好容易拖著傷腿,找到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她已是滿頭大汗。
“宋隊,你怎麼來了?”
國字臉上盡是焦慮,“你都這樣了我能不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