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緩慢悠閑的小城,不似B市的擁擠喧鬧,即便點綴了春節的豔色,也未失它的樸實大方。雅洛趴在車窗上,任那些一直懷念著的熟悉街景一一掠過。之前常去的公園似乎建了些新的遊樂設施,遠遠望去花花綠綠的。原本雜亂的步行街被收拾地井井有條,而香飄四溢的燒烤攤早已不知遷往何處。有些東西,終究還是不同了。
“既然這麼舍不得,為什麼不多待兩日?”孟之陽將車緩緩停在路邊,“我是有推不掉的工作,過兩天再來接你不好嗎?”
雅洛抿嘴搖了搖頭,“時日越久便越難舍,何必徒增傷感。以後多回來看他們就是了。”
他暗暗歎息,“下車走走?”
她一邊打開車門,一邊雙目迷茫著四下張望,“這是哪裏?”
孟之陽臉色不太好看,指了指前方右手邊,雅洛循著方向,驚訝地睜大了眼。“槐城一中”四個熨金大字嵌在高聳的大理石碑座上,在冬日午後的陽光下泛著醒目的銀輝。當初樸實無華的大門,也被修葺得略顯浮誇。要是她今日隻是偶然乘車路過,也許不會注意到這竟是夢中無數次出現的記憶之門。
不過是年初五的光景,正值寒假,大門緊閉著。孟之陽執起她的手,尋了處最矮的牆頭爬了上去。回身想拉她上來,卻見她身輕如燕,矯捷地翻了上來又穩穩落地。
孟之陽訝然,在牆頭上愣了半晌,才悻悻地跳下了下去。
在學校到處溜達,都暗自欣慰著。食堂邊的小黑板上,菜單依舊寫得歪歪斜斜的;課桌仍是那樣亂糟糟的,摞著厚厚的書;隻是他們剛入學時栽下的那批銀杏已經長大,黃澄澄的扇形葉子鋪了一地。
溜達累了便並肩在看台上坐下,天藍藍的,偌大的操場隻有他們,她眼前卻有著另外的景象。
似乎有個白衣的英挺少年,出現在鮮紅的塑膠跑道上,踢著兩條長腿,脊背挺地直直的,扛著國旗從她麵前走過。
又是那個少年,穿著藍色球衣的模樣,敏捷地帶球連過兩人,在全場注目下穩穩地將球送入球門。歡呼聲響起,他卻對著自己的方向得意地比了個V字。
多麼好的當年嗬。她沉浸在回憶中,不覺此刻自己正微微笑著。卻有一雙大手扳過她的身子,認真地凝望她的眸,“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學校嗎?”
茫然地搖頭,他深邃的瞳孔中點點繁星閃爍,“我是想告訴你,我一直就在這,哪都沒去。”
眼眶有些發酸,如今的他如同他的名字,那麼明亮,高高在上。他和她,猶如天上的太陽水中的魚,注定殊途,“為何不找個更好的,像金夢瑤那樣的。何苦非要執著於我?”
“夢瑤?”聲音微顫著,“我可以這麼理解,你,是在吃醋嗎?”
吃醋嗎?好像不是。她的確懷念他們的曾經,可是懷念曾經不意味著現在合適。她絞著手指,艱難地,“我們都回不去年少,有太多現實擺在我們麵前……”
“這些都不是問題。”他打斷她,執起手,與她十指相扣,“八年的等待真的太辛苦,我不敢說我沒有過放棄的念頭。我並非完人,在一次次失望後,也曾在某些時候對其他人動過心。有時也會想,夢瑤真的很好,也很像你,若是我終究尋不到你,也許真的有一日會忍不住向夢瑤表白、結婚生子、過一輩子,把你忘個幹淨。”
他說這話時指尖所透出的力量,向她傳達著多年的委屈和氣惱。
感激他的坦誠,卻也隱隱有些失落。她不能也不願苛責什麼,畢竟凡事給自己留條後路,是大多數成年人的生活法則。他們都在歲月中學會了瞻前顧後。飛蛾撲火不顧一切,是年少懵懂才有的勇氣。試想她若這輩子注定與他陌路,也會另擇良配,不求刻骨銘心地與他人相偕一生,又何嚐忍心要求他為了自己孤獨終老。
手上的力道忽地柔和了下去,“可是,你可知圈子中人這麼多,為何我獨獨與夢瑤最為交好?”
雅洛一怔,不解地望他。
當年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夢瑤是童星出身,正是如日中天。他的第一部戲就是與她合作。試了戲後,製作方對他十分滿意,他卻仍是躊躇。此時夢瑤給他來了電話,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說她挑拍檔從來隻看合不合適,不在乎紅與不紅。
見他仍在猶豫,便要與他打個賭,若是戲上映了會這種質疑,她便息影兩年。
那一瞬間,他想起當年有個敢與他父親叫板的姑娘,也是這般的喜歡打賭。於是鬼使神差地,想要會一會這個與他打賭的金夢瑤。
“是因為我?”不可置信地,琥珀色的眸中有了濕意。
暖流靜靜地在胸臆中徜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手心有著令她心安的力量。這個港灣,她多想停泊。
他肯定地點頭,“況且現在,我終於等到了。從你再度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過來,我的愛情不多,既然毫無保留地給了你,就再也給不了別人。”